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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千嶼千尋》
    來源:中國作家網 | 明前雨后  2016年09月13日10:11

    “所以,還有什么可說的呢?”兩行眼淚滑落下來,葉霏聲音哽咽,“你心里要是沒她,那就太流氓了;你心里要是有她,那、那……”

    “你罵我吧。是我錯了,都是我不好……但是,葉霏,我愛的人,真的只有你。我已經和她一刀兩斷了,真的。要打要罵,都隨你,你原諒我好不好?”許鵬程聲音沉悶,“我手邊有個項目,結束了就回去找你。我這段時間想了好多,越是找不到你,我越害怕。是我糊涂,你給我一次改正的機會,好不好?我發誓以后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了。”

    “你在那邊開心的時候,想過我嗎?你說過夏天要回來商量結婚的事,你還記得嗎?就好像挺好看的一個杯子,你把它摔碎了,現在說,粘起來還給我。也許你手藝好,它還能拿來喝水,但是我看在眼里就別扭。我寧可把它扔了。”葉霏深吸一口氣,“許鵬程,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

    “都是我的錯。”許鵬程聲音低沉,“我知道你現在什么都聽不進去。想罵我,你就罵吧。但我不會放棄的。”

    “我沒那個力氣。”葉霏疲憊地說,“你要真覺得對不起我,請你讓我好好過個年!”

    按斷電話,胸口像針刺一樣,身體仍在微微顫抖。葉霏頹然地坐在椅子上,捂住雙眼,淚流滿面。這眼淚中不僅僅是被許鵬程背叛的傷心和難過,更有憤懣和無助,她不敢照鏡子,只怕看到一張猙獰的面容。剛剛聽到自己的聲音,尖酸、刻薄、憤恨、凄厲,是那樣陌生,內心鮮血淋漓的傷口,以為出去十多天就能痊愈,真是太天真了。

    天高海闊,碧水白沙,似乎都是一場麻醉劑帶來的幻夢。夢醒之后,現實生活依舊殘酷無情,令人心痛。

    葉霏正要關閉電腦,郵箱提示收到一封新信——“來自一位‘老’朋友的問候”,寫信的人是那位七十多歲的潛水員,保羅。他剛剛結束在東南亞為期一個月的游歷,回歐洲的家中。他講述了沿途去過的幾座島嶼,說自己最喜歡的潛店還是Scuba Libre,原因是,“因為那里每個人都很開心,真誠友善,發自內心地喜愛自己的工作”。

    信中附了兩張照片,都是葉霏在潛店工作時的情景:一張是她費盡全身力氣拎著氣瓶,齜牙咧嘴,五官扭曲;一張是她站在潛點圖前,回答顧客的問題。第二張的左上角,有一個小小的人影。那是陳家駿,他站在平臺的一角,身體面對著大海,頭卻扭過來,側向葉霏的方向。他眉頭緊鎖,似乎只要她犯一點小錯誤,就會嚴厲地出言呵斥。

    “一只榴梿。”葉霏嘟囔了一句,心想,真應該告訴他自己對他的形容,離得這么遠,他就算氣得跳腳,又能奈我何?想到陳家駿眉頭擰緊,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剛剛一直揪緊的心松了一下。

    他說,過去的總會過去。

    她又打開Facebook,卻沒再看許鵬程的頁面。克洛伊發了一張在水下手舞足蹈的照片,寫著:“Happy Chinese New Year.”圖片標注了她認識的諸位華人,其中有葉霏,也有鄭運昌和陳家駿。

    葉霏向鄭運昌發送了好友申請,然后把鼠標移到K.C. Tan的名字上,想了想,點開他的頁面。他對外公開的信息不多,封面是一片煙波浩渺的海,水汽濃重,云霧蒸騰,是水墨一般的灰藍色調。而他的個人頭像是在水下攝影時,與一只巨大的蝠鲼迎面相逢的場景。他舉起相機,擋了大半張臉。翼展五六米的蝠鲼像一只凌空的鵬鳥,在他身前立起身體,濃黑的背,雪白的肚皮,仿佛正在翩翩起舞。

    鄭運昌很快通過了葉霏的好友請求,萬蓬和茵達等人也發來了信息。只有陳家駿,一直沉默著。葉霏沖著屏幕做了個鬼臉,你不加我,我就不加你。

    看了一會兒大家的照片,心情平復了許多,耳邊似乎又響起海浪不知疲倦的沙沙聲。葉霏摸了摸臉,上面的眼淚都已干涸,她深吸了兩口氣,開門走出房間。

    這個春節假期過得渾渾噩噩,親友聚會時,難免會問起許鵬程。大四寒假他曾來葉霏家里拜年,連外婆都問:“你的那個小朋友呢,今年還來不來?”

    葉霏的媽媽說:“您忘了,他去美國了呀,那邊假期時間不一樣,現在已經開學了。”

    外婆似懂非懂,點點頭說:“這樣啊。”

    遇到類似的時刻,葉霏難免心情低落,好在許鵬程沒有再打電話來,她偶爾心中郁結,但也沒有大悲大怒地起伏。她也清楚,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有些事家里人不知道,但同學和朋友中,可能早已傳得沸沸揚揚。

    寒假結束,回到學校,總覺得身邊的目光中帶了些探詢,聊天時說到感情問題,朋友欲言又止、小心翼翼。葉霏沒有太多傾訴的欲望,也不想找來閨密同仇敵愾,聲淚俱下地控訴許鵬程。走在熟悉的校園里,難免會回想起往日相戀相依的場景。她心中沒有假期前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或是令人睚眥欲裂的憤懣,只是變得木然,偶爾煩躁,不想流淚,也不想大笑。

    新學期伊始,導師呂教授約談幾位研究生,提醒大家確定自己的研究方向,也為明年的畢業論文早做準備,做好鋪墊和積累。葉霏心中迷茫,不斷點頭,也沒怎么說話。

    同組的幾位男生中,有人只知道葉霏的男友人在美國,并不知道二人情海生波,從辦公室出來后,還緊跟在她旁邊,問:“葉霏,之前你說想研究老齡化,有沒有更具體一點的想法?我也覺得這個方向不錯,申請出國應該還算容易吧。”

    “沒有。”她悶悶地答了一句。

    “沒想法還是不容易?”男生笑笑,自顧自說道,“我覺得社會工作也不錯,不過查了一下,在美國屬于職業教育,博士項目并不好申請;人口學的方向很廣,而且靈活,偏社會或者經濟都可以,申請相對容易一些。你問過你家那位沒有,最近相關專業的錄取怎么樣?”

    “沒問,我也不一定申請。”

    “可不,你還有后路,我們不行啊。”男生半開玩笑,“你就算拿不到offer也能去美國,讓許鵬程養著你唄。他們電子系工作還挺好找。”

    葉霏瞪他一眼。同來的女生趙曉婷和葉霏交好,數落他道:“你一個大男生,跟著八卦什么啊,都打聽好了,自己愛申請什么申請什么唄。”

    “哎,這不是交流一下嘛,看葉霏有沒有什么一手消息啊!”

    趙曉婷挽著葉霏,和她抵著頭,小聲說:“別聽他的。想申請就申請,想工作就工作,和他們有什么關系呀。”

    葉霏撇了撇嘴,無奈地笑了笑:“你們都聽說了吧。”

    “聽說什么啊,都是風言風語。”趙曉婷說,“就是看你最近這狀態,有些擔心。”

    “我現在好多了吧。”葉霏揉了揉臉,“一哭二鬧三上吊,我什么都沒干。”

    “怕你憋出抑郁癥來。”

    “還好還好,都發泄完了。”葉霏擠出笑容,“但我也不大可能那么快high起來,讓我再調整調整。”

    吃過午飯,葉霏拿著導師開出的書單去圖書館,路過學生活動中心,幾十個學生社團的展位一字排開,各顯神通,招新宣傳如火如荼。葉霏本科時加入過動漫社和羽毛球協會,讀研后人就懶散了,不再熱衷于混社團。但是街上人潮洶涌,她不得不放慢腳步。

    一個展位前站了幾個身著東南亞傳統服飾的學生,有越南的奧黛、馬來的紗籠、娘惹的卡峇雅,展板上寫著“東南亞文化交流協會”。葉霏剛一駐足,手中就被塞了一張傳單。

    “你們是中國學生,還是留學生?”她問。

    女孩子們看起來本科二、三年級的樣子,咯咯地笑著:“都有。”在大家七嘴八舌的答話中,葉霏知道留學生們爭取了各國使館的支持,定期組織各種文化活動,今晚便有一場講座。

    傳單被葉霏和書單疊放在一起。她在圖書館的自習室坐了一下午,選了四五本書,腦海中總是在思索是否要繼續申請出國的問題。從以前本校同專業的形勢來看,申請到全額獎學金并不容易,之前許鵬程總說,申請成不成功都無所謂,至少還有結婚陪讀可以保底。但葉霏還是報了英語班,參加了托福和GRE考試,她想憑自己的努力申請到獎學金,這樣兩個人的經濟壓力也小一些。如果實在申請不到,她也不介意以陪讀的身份出國,總好過隔了半個地球遙遙相望。但現在,去美國的最大動力沒有了,那里甚至變成了她的傷心地,可周圍的人都看到她在積極準備,現在放棄,是不是就等于認輸了?無論感情或前途,都敗下陣來。

    葉霏想得頭腦發脹,參考書也看不進去,收拾東西時恰好看見那張傳單,她掃了一眼題目——《從姓名研究看印尼華人社會變遷》。

    來聽講座的人不多,其中不少看起來是留學生。主講人是一位福建口音的研究員,從華人下南洋的歷史講起,講到不同時期和國際形勢下,印尼政府對華態度的轉變,其中穿插了一些印尼華人姓名的特征及構成。

    “我出生在Jogyakarta(日惹)。陳家駿是我的中文名,但護照上寫著Sukanta Hartani。”

    一下就想起他說過的那句話,當時沒有聽清印尼名的讀音,更不知道拼寫。

    這時研究員恰好舉了一個例子:“用印尼文的第二或者第三個音階,保留家族姓氏,比如林,改為Halim、Salim;陳,閩南音讀為Tan,改為Hartani。”

    投影幕布上,PPT顯示了一張印尼華人中文名與印尼名的對比,中間有一行,赫然寫著“陳家驄”。

    葉霏盯著那名字,向前傾斜身體,胸口貼在課桌上。陳家驄,Hartani,和那枚“榴梿”定然有什么關系吧。想著想著,不覺微笑起來。

    在提問環節,她舉起手來:“請問,您剛才舉例的那些人名,都來自哪里呢?”

    “有一些是我們在印尼留學生中發放的調查問卷。”研究員推了推眼鏡,“有一些是網上公開的信息,比如印尼中華總商會等。”

    在有獎競答環節,葉霏準確答出了Jogyakarta的中文名稱是日惹,獲得冰箱貼一枚,上面的圖案是婆羅浮屠。出門時,那幾位著裝絢麗的同學又在分發報名表。她走過去說:“給我一份吧。”

    今天的事情,有些想告訴陳家駿,但并沒有什么方式可以和他直接聯系。

    正想著,打開電腦,看到克洛伊發來的消息:“K.C.去中國了!”

    葉霏心底一動,眼睛亮了亮:“他來做什么?”

    克洛伊正在線,回道:“和汪Sir一起參加潛水展。”

    “在哪座城市,知道嗎?”

    “我去問問。或許你們周末可以碰個頭。”

    克洛伊沉默了片刻,又繼續打字:“啊,我記錯了……剛剛問了刀疤,K.C.是去了香港。”

    葉霏想了想,還是決定糾正她:“香港是中國的一部分。”

    克洛伊打了個笑臉:“OK,那你去不去看潛水展?”

    葉霏無奈地輕笑:“太遠了。從北京到香港,大概比你們飛過去還要遠一些。”

    “是哦,中國太大了。”

    葉霏一邊和她聊著,一邊信手點開克洛伊的頁面,她發了幾張Scuba Libre的展位照片,陳家駿就站在展板旁。他穿著白襯衫和黑色長褲,肩寬腰窄,身姿挺拔,解開頭兩顆紐扣,袖子半挽到小臂上。他一手搭著長桌,一手隨意地半揣在口袋里,嘴角噙著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

    葉霏忽然明白,為什么總覺得他和周圍的人截然不同。在海邊的陳家駿,隨性、自在、果決、矯健,而換了裝束回到城市中,他立刻變得清俊而優雅。如果不是膚色太深,真的像一位鎮定自若的商界精英。

    那天她做了個夢。他們坐在夜晚的露臺上聊天,他說,這兩年太忙,沒有時間去照相,如果有空,也希望能夠各地走走。

    葉霏說:“有機會來中國啊。”

    他笑了笑,說了句什么。海風吹起來,海浪涌上來,夢里凈是風聲與潮聲。

    她睡得十分安穩。

    葉霏這學期還有兩門課,同時也留心身邊的實習機會。有師姐臨近畢業,從一家政策研究咨詢機構的實習崗位上退了下來,要找師弟師妹替補。葉霏提交了簡歷,她平時經常用到一些社會統計軟件,也有不錯的托福和GRE分數,讀本科時參加過系刊的編輯工作,因此和其他幾名同學一起得到面試機會,前后兩輪,考察溝通能力、表達能力和團隊合作意識。

    葉霏順利通過,日薪六十,外加午餐補助。這家機構進行各類課題研究,也組織一些講座論壇,實習生們大多協助匯總整理資料,也參與活動組織的雜務。常常周末也要加班,算下來,葉霏每周要去三四天。

    呂教授還接了一本專業書籍的翻譯工作,找來幾位研究生,負責翻譯的第一稿。葉霏空余時間不多,但想了想,還是答應下來。這樣下來,她每天幾乎沒有閑暇,除了上課和實習,大量的時間都背著筆記本電腦,在自習室和圖書館度過。偶爾收到東南亞文化交流協會的通知,便挑自己喜歡的活動,參加了一次圖片展,兩次講座。

    人一旦忙碌起來,的確沒有太多時間傷懷往事。轉眼冰消雪融,殘冬已過,校園里春意漸濃。四月里下了幾場細雨,枝頭的綠意愈發濃郁,各色繁花競相開放。

    葉霏在生日那天收到同城快遞送來的一束鮮花,是一大捧香檳玫瑰,被白色石竹梅環繞著,包在淡綠色綿紙里,扎著米色緞帶蝴蝶結。花朵間夾了一張卡片,寫著:

    Although we are apart, I can feel that.

    We are still under the same big sky.

    不用說,花是許鵬程寄來的。葉霏曾寄給對方一本書,描述的就是破鏡重圓的異地戀情。這一束花,就和書中男主人公帶去機場的相差無幾,卡片上的那句話,也是書中正文的結語。

    如果中間沒有那些波折,她的心都會融化在這一片溫情中。而此刻,葉霏嗤笑一聲,將卡片扯下來,兩下撕成四片,扔到垃圾桶里。本來想把花也扔了,但憐惜它們生來嬌艷,不該承擔別人的過錯。于是拿下樓去,交給宿管中心的阿姨:“送花的沒署名,我不認識,您替我收下吧。”

    晚上葉霏約了幾位朋友一起吃飯,吃過蛋糕,唱了生日歌,壽星也不想再去K歌,大家聊了一會兒各自散去。葉霏想在煦暖的春風里走一會兒,白夏恰好順路,說可以陪她走上幾站。

    前兩天大風剛過,空氣難得清冽,浮動著淡淡的海棠花香。

    白夏問:“有心事?”

    葉霏坦承:“我有些避世的情緒。”

    白夏笑道:“不算太糟糕,還不是厭世。想要避去哪兒?”

    “不去哪兒,就是讓自己忙起來。”葉霏說,“有人告訴我,忙碌才是療傷藥。”

    “是啊,太閑了容易傷春悲秋。”

    “但我總覺得,自己是在逃避。忙起來就不用和別人說話,可以把自己的情緒藏起來。”她抿了抿唇,“我真怕別人問起來,雖然是他的錯,但提起來總是很尷尬,像自己做錯了什么。大概是我覺得丟不起那個人。”

    白夏攬著她的肩膀,輕輕拍了拍:“因為這段感情,是你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它出了錯,就好像你自己犯了錯一樣。這種想法很正常,需要一段時間才能緩過來。心里有負面情緒,沒什么可怕的,不要讓它耽誤你的正常生活就好。”

    “可我現在,有些迷茫。”葉霏望著遠處的霓虹,“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和許鵬程在一起這幾年,我心里想的都是,‘我要出國’。現在卻不知道,應不應該走這一步了。”

    “你出國是為他,還是為了你自己?你要申請的項目,是出國的跳板,還是自己真正喜歡的?”白夏說,“我的建議就是,把這幾個問題想清楚,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到下學期才開始申請,還有半年。這個學期好好上課,好好實習,無論以后怎么走,都不算浪費時間。”

    葉霏點頭,沉默片刻,低聲道:“反正……不會再走偏了……”

    “什么走偏了?”

    “別提了,經歷很傳奇,我都沒和別人說過。”葉霏忸怩,“和你說,不許笑我。”

    她簡短地講了寒假時的遭遇,說到和頌西在海灘上的擁抱,臉有些發燙:“我是不是太放縱了?想起來有點后怕。”

    白夏笑:“就算沒有人在沙灘上抽煙,你最后也不會和那個小子走吧?不過還是挺危險的,誰知道下次遇到的是不是壞人?自己要多加小心。”

    葉霏又簡單描述了在潛店打工的經歷。

    白夏點頭:“大家對你還挺好。那個老板眼光蠻準,你情緒不好的時候,酒吧都不讓你去;看你穩定了,還請你喝酒。”

    “因為他告訴我,喝酒沒有用。就是他說的,忙碌才是療傷藥。”

    “挺有道理的。我都覺得,是上天安排你丟了摩托車。”白夏眨了眨眼,“你是不是,想回去島上?”

    葉霏的心猛烈地跳了起來,似乎被戳穿的是一個陰謀詭計,是一個她自己都沒曾多想的秘密。她想了想,答道:“沒想好。我是覺得在那里挺輕松,好多煩心事兒、未來怎么樣,都不用想。但是,算不算另一種逃避現實呢?”

    “你說去埋葬過去,我以為你以后再不會去那兒了呢。”白夏說,“你如果能記得什么是現實,也不算逃避吧。現在嘛,送你一個字,慫。”

    “嗯?”

    “從心,follow your heart。”

    葉霏思考了幾日,這天回到宿舍,打開電腦,查了一下暑假的機票,沿途兩次中轉,二十多個小時,往返票價將近三千元。她算了一下手頭的積蓄,又默默地關上了頁面。

    同寢室的姑娘正在網上看著熱播劇,突然回頭招呼大家:“你們看到這條消息了嗎,廣州那邊的水庫里有食人魚,天哪,居然有這么大!”她點開屏幕右下角的推送信息,室友們湊了過去,嘖嘖稱奇。

    葉霏盤腿坐在上鋪,彎腰看了一下,一條數米長的大魚,尾巴高高吊起,半立在碼頭上。她放好電腦,踩著梯子爬下來,語氣微慍:“這是什么網站?胡說八道。”她指著屏幕上那條深藍色的大魚,背上的白點像是夜空中的星星,“這是鯨鯊,世界上最大的魚。”

    “這里寫著,是塘鲺,也就是鯰魚。”室友滾動鼠標,“肚子里還有人的骸骨!”

    “是鯨鯊,肯定沒有錯。”葉霏說,“潛水員特別喜歡它,但可能一輩子也看不到一次。”

    “那也是鯊魚啊。他們膽子也太大了。”室友咋舌,“看這大嘴,真的可以吃一個人了。”

    圖片翻下去,鯨鯊臥在血泊之中,身下泛起白沫,眼神空洞,無力地張著嘴,下一張圖片中,它已經被開膛破肚,露出內臟和血肉。葉霏只覺得胃里翻江倒海,她強忍著,指著鯨鯊的嘴巴解釋道:“它是濾食性動物,喝海水,過濾其中的浮游生物。性情溫和,沒有攻擊性。就算是其他鯊魚,也不是以人類為食物的。”她想起潛店眾人閑聊時,曾經說過的話,“每年被椰子砸死的,比被鯊魚咬死的還多。”

    室友搖頭:“還是挺嚇人的。身邊有鯊魚,還是在那么深的海里,我在游泳池深水區都緊張!”

    “沒那么可怕,鯨鯊很優雅的。”葉霏站在桌子上,拿下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我找給你們看。”

    趙曉婷問:“你冬天去島上,有沒有潛水?”

    “浮潛了一下,耳朵有些發炎,就沒有深潛。只看到小魚和海龜,還沒見到鯊魚。”她一邊說著,一邊翻出陳家駿拍攝的照片和視頻。

    “那里真的這么美?和紀錄片一樣呢!”大家連聲贊嘆,“這是誰拍的?好厲害!”

    “是島上的一個朋友,很有經驗的潛水員。”

    “他給你這么多照片和視頻,對你真不錯呢。”

    葉霏想起陳家駿講過的生物知識,翻著照片,逐一講解。

    “這就是小丑魚,就是《海底總動員》里的主角,住在海葵里。海葵有毒刺,可以保護小丑魚;而小丑魚自身有體表黏液,不會被毒刺傷害。”

    “這張是綠海龜,這張里的海龜叫玳瑁。對,就是玳瑁工藝品那個玳瑁,不過它應該也是瀕危物種了。”

    “這個魚,叫什么,我忘了……但它是《海底總動員》里面特別酷的那個頭兒,住在水族箱里的,你們有印象吧。臉上有道疤。”說到這兒,葉霏想起刀疤,不禁笑了笑。

    “這張是蝠鲼。鰩魚和鯊魚應該是親戚,都屬于軟骨魚……”葉霏努力回憶,“給你們看一段鯨鯊的視頻吧。”

    她點擊播放,絢麗的海底世界一瞬間鮮活起來。悠揚的樂曲再度響起:

    Love, love is a verb

    Love is a doing word

    Fearless on my breath

    Gentle impulsion

    Shakes me makes me lighter

    Fearless on my breath

    Teardrop on the fire

    Fearless on my breath

    躍動的鼓點應和著心跳,屏幕上的大魚舒緩地擺動尾巴,仿佛從夢境里游出,從容優雅,星空一樣的背上,繪著陽光灑下的水波紋。葉霏心中涌起一種柔軟酸澀的情緒,眼睛微微濕潤。

    當眾人各自洗漱,她忍不住戴上耳機,又看了一遍視頻。照片一張張翻過去,心里寧靜而舒暢,又隱約有些愧疚。陳家駿耐心地講解過每一張照片,還介紹給她若干網站,但自己回來后就將這些拋諸腦后。他說過的那些趣事,當時應該一一寫下來才對,才不會像現在這樣,相似的魚類又混淆在一起,名字都不記得。

    想到這兒,她拿起手機,給東南亞文化交流協會的聯絡人發了一條短信:下次交流活動,我想講一講東南亞海中常見的一些動物,不算文化范疇,可以嗎?

    對方很快回了個笑臉:“歡迎歡迎!這個話題也很有趣呀,相信大家會喜歡。想好題目了嗎?”

    “《食人怪獸,或是海之精靈》。”

    “期待,改天見面商量一下!”

    葉霏敷上面膜,打開陳家駿寫給她的網站鏈接,圖文對照,準備起來,還在網上搜了一些紀錄片,下載到電腦上。

    葉霏想起剛剛到潛店的時候,陳家駿就給她潛水教材和動物圖譜。夜里她翻看魚類識別的章節,總是咂著嘴,說如果帶烹調方式,就更好了。

    陳家駿鄙夷地看她:“不要在客人面前露出這副嘴臉。你知不知道,這里是海洋公園?”

    葉霏點頭,問:“難道你不吃魚?”

    陳家駿蹙眉:“吃,但受保護的不吃。”

    葉霏撇嘴:“虛偽。克洛伊就不吃海鮮,她說那是她的朋友。”

    陳家駿冷笑:“所以要做克洛伊的朋友,千萬不要做我的朋友。”

    他還扔給她《海底總動員》,讓她認出里面的魚。葉霏哭笑不得:“你當我是幼兒園小朋友。”

    他一臉不屑:“小朋友們都比你認得多。”

    想起這些,她不覺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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