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之星 | 姚維奇：冰之舞（組詩）（2024年第3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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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欄目主持：鄧潔舲
本周之星：姚維奇
姚維奇，原名姚智，男，俄羅斯族，1986年生于內蒙古扎魯特旗，現居四平，四平市作家協會副秘書長，吉林省作家協會會員；詩作散見于《安徽文學》《民族文學》《綠風》《海燕》等刊物。
冰之舞（組詩）
刺猬與洞穴
我想象著
冬天的刺猬，會怎樣生活
或許像一個守舊的人
躲在孤獨的洞穴里
不住戰栗
它的鄰居
比如灰喜鵲，站在光禿的枝丫上
哼唱一首拼接的歌——
“升起的太陽”“絕望的松針”
“大雪剛過去”“需要一把火”
誰都不會注意
厚厚的積雪里面
是不是藏著，一張自白的書信
我愿爬出洞口，奔赴某個
遙遠的地方
成為某個異鄉人
冰之舞
水結成冰的時候
萬物必須服從一種鈍感
就像從落雪的背包里
掏出冰涼的日記
就像天上殘存的烏云
在沒有熱量的星光里游泳
寒夜里的冰是黑的
復雜的形狀和棱角
如同利刃
也有例外
比如凍結的湖面與河道
像俗世的鏡子
平整、光滑
馬背上的勇士
離開人群中溫暖的房子
奔向冰砌的城堡
他一直沒有低頭看
馬蹄下，有冰的時候
就有他的影子
生物鐘
我們吃飯、勞作、閱讀、喝酒
在黑與白的交接中
入睡、醒來
鋪天蓋地的寒冷肅殺一切
只有鐘表還在循環
我能猜到
覆蓋厚厚白雪的森林里
熊藏在一個隱秘的洞穴
面對冬天的冰雪
行進的車輪也慢下來
——制度被破壞的美
我們擺脫不掉的生物鐘
那只熊，可以全然不顧
九月的夜晚
一個人站在夜空下
擺脫了那些眼睛的糾纏
葉子將落，?雕鸮欲啼
月光撫摸頭頂
清風掠過，他不害怕
他的影子帶他分辨
哪里是黑暗，哪枚果實里面
住著光。口袋里的按鈕
早已交給了光陰操控
遠處的路燈熄滅前，他獨自一人
爬上山頂，穿一身菲薄的衣裳
草原的落日
每一條路，都不辜負行者
草原的落日，更不辜負任何遇見的人
大得離奇，紅得耀眼
始終保持低垂的姿態，匆匆消失在
綠浪盡頭。像一個老者，逃避歲月追殺
如果你不信，再望一望
它下落的方向——
殘留的晚霞，是它身體里流干的血
飛蛾
歸宿是一團火，如流星般
還沒出生，我就夢見了黑夜
并開始接納一生
千千萬同類，已做了最好示范
出生后，我已不是我
而只是他們當中的一個
感覺不到疼痛
疼痛的只是，火焰將熄未熄
拂曉時，天空沉默
海浪和石頭
站在海邊的石頭上
遙望對面小島的另一塊石頭
中間隔著千萬層
波浪
一個人看海
總有太多想說的話
被濤聲淹沒
“無聲的愛與恨，
演變成一種哀傷。”
海浪在兩塊沉默的石頭間
——嘩啦，嘩啦
聽起來像是忠告:
要笑，就笑到忘形
要哭，就哭到感動自己
修剪
蜘蛛爬出墻角
細網上
顫動著歡快的因子
燈光下
所有的影子
呈現出修剪后的形狀
視線里產生了分歧
起身抖一抖
再喊出幾個唐突的詞
它們一直
徒勞地抗爭，類似我們
本期點評：
冰雪世界憂傷的童話
魏天無在《如何閱讀新詩》中提出：“詩不大可能改變我們的生活，卻極有可能改變我們對生活的感受和看法；或者說，詩提醒我們換一種眼光、換一個視角去感受、認識、理解生活。”詩把一個不可能的世界呈現在我們眼前，但對詩人來說，卻又是真實的“現實”。姚維期的這組《冰之舞》，就是通過另外一個視角，以動物與人的通感觸碰，把孤獨哀傷的冰雪世界，通過童話演繹的方式，用詩的語言，緩緩地展示在我們眼前。
這組詩共有8首，絕大多數都和動物有關。不同的動物意象其實也是詩人的一種心理投射——所寫之動物即是所寫之人。在人與動物情境互鑒中，充斥著一種莫可名狀的孤獨與憂傷。例如，在《刺猬與洞穴》中一開篇便宣布：“我想象著/冬天的刺猬，會怎樣生活/或許像一個守舊的人/躲在孤獨的洞穴里 。”《冰之舞》中勇士的影子在馬蹄下，有冰的時候就有他的影子。《生物鐘》里用熊冬眠的特性與人的生物鐘進行對比，“我們擺脫不掉的生物鐘/那只熊，可以全然不顧”，來襯托我們吃飯、上班、閱讀、喝酒，在黑與白的交接中，無休無止的循環。《九月的夜晚》中出現了雕鸮，用雕鸮的啼叫模擬人的哭泣，壓抑的暗黑森林把人的形象突出放大：“他的影子帶他分辨/哪里是黑暗，哪枚果實里面住著光。口袋里的按鈕/早已交給了光陰操控”。《飛蛾》直接就是以飛蛾撲火來隱射“我”對這早已安排好的結局的接納，勇氣可嘉，雖死不悔。《修剪》中出現的蜘蛛結網，與我們一生無法逃脫的命運映射交融：“它們一直/徒勞地抗爭，類似于我們。”
扎加耶夫斯基說，想象是一種關于現實的知覺。詩人描繪的不是現實，而是對現實的“反應”。在這組詩中，除了隨處可見的動物，還有冰雪這種極致的天氣，或許這和詩人是一位來自東北的俄羅斯族人的身份有關。在這組詩中出現的森林、洞穴、草原都很有北方的地域特色，這是現實的寫照。而在詩中，詩人又用大量暗色調、陰郁的詞匯進行塑造。如“絕望的松針”“冰涼”“殘存的烏云”“沒有熱量的星光”“寒夜”“黑色”“利刃”“疼痛”“無聲的愛與恨，演變成一種哀傷”“分歧”“唐突的詞”“徒勞”等等，這又是詩人對現實的一種“反應”，這種反應讓詩句的想象多了幾分暗淡與壓抑，或許也是詩人當下情緒的一種宣泄與流露。
一首好詩，就像卡夫卡所言，如同一把冰鎬，敲碎我們內心的冰海。總的來說，這組詩作寫法比較成熟，言之有物，在童話詩歌王國中又得到人生哲思的啟示，引人深思。唯一美中不足，就是組詩的名字稍顯老氣直白，少了一點靈氣。不過瑕不掩瑜，這組詩仍然不失為一部較好的作品。
——任皓（星星詩刊雜志社理論版編輯部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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