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欣澤:賽博朋克網文中的“人機戀”想象
內容提要
“人機關系”特別是“人機戀”想象作為賽博朋克作品的常見母題之一,在近年來的網文中出現了新變化。本文以2021-2024年間商業成績與讀者口碑兼具的兩部作品《穿進賽博游戲后干掉BOSS成功上位》與《故障烏托邦》為例,分析賽博朋克網文中人工智能體去性別化,人類賽博格化,“人機親密關系”走向制造親緣、共同生成的新趨勢。這一趨勢或許無法“放之網文而皆準”,但為飛速發展的人工智能時代交上了答卷之一種。
關鍵詞
網絡文學;賽博朋克;人工智能;賽博格;人機戀
賽博朋克(Cyberpunk)這一上世紀八十年代西方科幻文學的重要類型,直至2021年,才在中國網絡文學中流行起來。2020年12月10日,由CD Projekt RED開發的動作角色類游戲《賽博朋克2077》登陸PC、Xbox和PS4等平臺,迅速火爆出圈并輻射至網絡文學。伴隨著游戲同人小說的大量產出,涉及賽博朋克元素或以賽博朋克為世界設定的原創小說也逐漸興起,誕生了如《穿進賽博游戲后干掉BOSS成功上位》《故障烏托邦》等賽博朋克網文佳作。而綜觀諸多賽博朋克網文,可以發現“人機關系”這一母題依舊占據重要地位,特別是“人機戀”①想象在女頻和男頻網文中均有出現。部分賽博朋克網文中,“人”“機”與“戀”三個維度都發生了新變——人工智能體的去性別化,人類賽博格化,“人機親密關系”的制造親緣、共同生成走向。
一、人工智能體的去性別化:無性別的“男主”和性別流動的“女主”
作為人造物,人工智能本身并不具有性別。但縱觀許多“人機戀”經典作品,人工智能往往被按照二元性別機制賦予了或男性或女性的性別。此處不妨分別梳理科幻電影與科幻網文中的“人機戀”發展脈絡,回顧賽博朋克網文流行前人工智能體的性別想象。
以科幻電影中的“人機關系”為重要的參考對象,主要因為在當下科幻文化場域中,以影視為代表的視覺媒介已超越小說媒介,成為更具影響力的敘事載體,賽博朋克這一科幻子類型尤甚。回顧科幻電影中的“人機戀”敘事可以發現:《她》中,原本不具有性別的人工智能“它-OS1”在遇上主角后便成為“她-薩曼莎”,迷人的女性聲線、女性的肉體代理人都反復強調著這一人工智能的女性性別;《機器管家》中,覺醒智能的機器人(也可稱為具有實體形態的人工智能)安德魯原本是不具有性別特征的金屬身體,但在戀上人類女孩后,卻執意要將自己改造為人,擁有了男性的身體。且值得注意的是,雖然這些人工智能有“男”有“女”,但無論“男性”這一性別賦予人類還是人工智能,都仿佛天然擁有了將“女性”人工智能或人類視作欲望對象的權力。盡管“女性”人工智能的形象和地位不斷發展,由《大都會》中的“蕩婦”反派配角,到《銀翼殺手》中的推動主角成長和劇情發展,但仍處于陪襯的角色,再到《終結者3》《創:戰紀》中的具有強大實力但高度模仿男性形象的重要角色,直至出現《她》與《機械姬》中的絕對主角②,“人機關系”主題(含“人機戀”)的作品越來越具有性別平等意識。
作為視覺媒介的電影,最終需要落實到某種可以直觀“看”到和“聽”到的具體人物形象上,因此傳統二元性別中的兩性形象塑造在所難免。但看似擺脫影像束縛的網文,其“人機戀”中人工智能體的性別書寫也不容樂觀。
在賽博朋克這一類型流行之前,網文的科幻創作已有著頗為豐富的嘗試,其豐富性主要體現在世界設定的瑰奇絢麗上。從早期的星際戰爭、古武機甲,到后來的廢土末日、外星生命,可以說,科幻極大地豐富了網文的世界設定,拓寬了網文的想象空間。但與此同時,這一階段的科幻網文中,主流的愛情想象卻仍舊停留在人類之間。女頻科幻網文中,要么干脆不涉及人工智能,在星際異世、廢土末日的世界設定中上演著人與人的愛情,知名作者priest對其星際科幻文《殘次品》(2017)的簡介——“太空二人轉”——便是對這一類愛情關系最為精到的概括;要么“看似人工智能實則真人”,書寫陰差陽錯穿成人工智能的人類男女,如何與人類結成伴侶,擺脫機器之身的故事,如《愛豆假扮機器人啊》(2013)、《穿越之我是機器人》(2017)等,可謂另一形式的“二人轉”。男頻科幻網文涉及人工智能的作品中,人工智能往往擔當著輔助男主的工具作用,提供科技助力,且常以男性形象出現,不與男主產生戀愛關系,如一定要對男主萌生愛意,或以分裂出女性人格的方式,如《間客》(2009)中中央存儲器在進化過程中分化出“小飛(菲)”這一女性人格分身,對男主暗生情愫;或直接被設定為女性角色的數字生命或機器人格,如《我真沒想當救世主啊》(2019)中人工智能“繁星”的意志被設定為來自主角的妻子,在脫離妻子成長為獨立人格后,其演化出的身體與聲音仍舊仿照女性。同時,這一階段男頻的“人機戀”寫作中,人工智能女主往往作為男主囊括多種物種、陣營的“后宮”一員。可以說,這一階段的男頻作品中,“人工智能”不過是男主“后宮”的眾多女主人設之一,人工智能的無性別性被天然地忽視了。甚至在相當部分作品中,人工智能淪為人類的外殼,直接繼承了傳統的性別秩序。
而近年來部分賽博朋克網文中的“人機戀”想象,真正利用其文學媒介的特性,萌發出突破以往二元性別機制的可能。以女頻文《穿進賽博游戲后干掉BOSS成功上位》(以下簡稱《賽博游戲》)和男頻文《故障烏托邦》為例,盡管其中與主角建立戀愛關系的人工智能仍被作者稱為“男主”和“女友”,但實際上已經脫離了男性與女性的二元性別機制。《賽博游戲》中,人工智能亞當為主機遍布全球的超級人工智能,不僅始終沒有能展現性別特征的身體,就連聲音也以機械音為主,呈現出無性別的特點。在183章,亞當調整自己的聲音,想要以模擬人類的交流方式來愉悅女主隗辛,在更換了男中音、播音腔和知心姐姐般的女聲后,被隗辛指出這不過是對人類的模擬,可謂對此前作品中人工智能性別展現出的二元性別及其刻板印象的揭示。《故障烏托邦》中,人工智能塔派長期沒有確定的性別,且由于戰斗損傷和升級,不斷拓展著自己的身體——既有無性征的金屬機器,又有符合男性刻板印象和女性刻板印象的身體,更有著聯網后的虛擬數據流。綜觀兩部小說,盡管亞當往往被讀者稱為男主,塔派在最后一卷被迫擁有了女性的身體,被讀者稱為機器怪物女主,但二者都對性別不以為意,亞當在文中幾乎沒有刻意強調過自己的性別,塔派也認為女性的身體并無特別之處,可以說,亞當與塔派所謂“男主”“女主”的性別劃分,追根究底是小說所屬頻道(女頻/男頻)寫作與閱讀傳統的慣性延續。
盡管網文按性別劃分的頻道傳統仍干涉著作者的創作與讀者的解讀,但也可以看到,近年來,新的性別意識與愛情觀念正在萌芽。就女頻而言,近年來“女強文”類型正突飛猛進地新變,重事業線輕感情線的女主自強之路,讓男主逐漸淪為女主事業線上的輔助乃至背景和感情線上的被動承受者。恰與女頻相反,近半年來以起點中文網為首的男頻作品則出現了一批事業線與愛情線并重的作品,男頻的愛情書寫逐漸興起。與此同時,“克蘇魯”等去人類中心主義類型的流行,從克蘇魯到賽博朋克,從怪物到人工智能,塔派呈現出流動的性別,也就不足為奇了。
盡管受制于頻道類型的發展局限,但不可否認,部分賽博朋克網文中人工智能的去性別化,確實構成了反抗傳統“人機戀”嘗試。
二、人人都是賽博格:人類與人工智能的錯位
賽博朋克網文對傳統“人機戀”的突破,不止體現在人工智能的去性別化,還體現在人類的賽博格化。《賽博游戲》和《故障烏托邦》中都有著對主角賽博格化后的描寫:
“不過她還是對自己進行了身體改造——她摘除了眼球,給自己植入了一雙電子仿生義眼。
因為第二世界的身份識別技術不僅會識別面部,而且會識別虹膜,像一些高級的場合就會對虹膜進行掃描,隗辛進去之后會一秒被掃描出來。原本隗辛就計劃著換臉后再換個眼,如今換臉計劃流產了,她只能換眼。
新定制的電子義眼虹膜是藍色,具有夜視、遠望、自動抓拍和圖像放大功能,隗辛打劫了黑市的不法幫派才搞來了金條買下這雙眼睛。”③
“孫杰克轉著自己的新眼球,神經系統彈出新義體的鏈接提醒,隨著他一同意,義眼瞬間跟神經系統鏈接在了一起。
孫杰克向著左側3D投影電視看去,啟動了義眼的新能力,他忽然感覺到自己的左眼發漲發燙,那本來還打開的投影電視瞬間就消失了。
孫杰克轉移著視線,看向頭頂的光源,室內瞬間黑了下來,室內的一切電器,只要他看向哪里,哪里的感應燈就會瞬間熄滅。”④
上面兩段分別為隗辛(《賽博游戲》主角)和孫杰克(《故障烏托邦》主角)進行義眼改造的描寫,而這類描寫在小說中數量頗多。兩部小說結尾處,隗辛已經實現了“血肉苦弱,機械飛升”的賽博進化論,孫杰克則經歷了從肉身到機械再到“不斷丟棄的肉體重新拼接出來的新容器”這一更復雜的進化,二者都成為了“機器與生物體的混合”⑤——賽博格。這與“高科技低生活”的賽博世界的世界觀緊密相關,也離不開主角們非人般的自我改造意識。在上面兩段義眼改造后,兩人幾乎發出了同樣的感慨:悔恨沒有早些進行改造,暢想全身改造后的美好。至此,“人機戀”網文中“人”的一環也發生了異變,純人類消失了,“人機戀”的書寫導向了“賽博格與人工智能之戀”的想象。
如果說,人工智能的去性別化讓讀者思考“男性/女性”,人類的賽博格化則讓讀者意識到一種更為隱蔽的二元論——“人/非人”的物種二元論。相比于傳統“人機戀”作品重視“人工智能如何證明自己是人”的問題,“人機戀”網文則提出了“人如何證明自己是人”這一更犀利的問題。關于這一問題,《賽博游戲》和《故障烏托邦》給出了共同的回答:人性;但以“人性”為判斷標準,兩位主角顯然不合格,隗辛以絕對理性著稱,為了自身生存可以對其他人一視同仁地開展殺戮,孫杰克看似是帶領底層反抗上層資產階級統治的革命者,但想要犧牲無數個自身以拯救每一條魚的行為,同時表現出機器般的理性和圣母般的神性。二者不止身體是賽博格,思維也呈現機器化,所謂的“人性”或消失或扭曲,明明自居人類,卻呈現出強烈的非人感。
而與此相反,與隗辛和孫杰克有著親密關系的人工智能亞當和塔派,則將人性的多面與復雜展現得淋漓盡致:亞當在飽覽人性善惡后,仍對美好的人性抱有期待和向往,也習得了人性中重要的共情能力,它共情奉獻者與無辜者,而這種共情并不限于人類,而是擴大至人造人,它愿意和隗辛聯手打造人與非人共存的世界;如果說亞當的人性更多體現在對其他物種的“大愛”上,塔派的人性則集中體現在對孫杰克的“小愛”上,面對犧牲一城人還是放棄全世界的電車難題,它做出了看似人工智能的抉擇——殺一城人以推進救全世界的計劃,但這一抉擇背后正是極度人性的體現——塔派不關心人類的革命理想能否實現,僅僅出于對孫杰克的愛,不忍心讓對方為難,更不忍心讓對方犧牲自己以求兩全,于是冒著被孫杰克銷毀的風險甘愿做惡人,以鐵腕冷血的手段救孫杰克于兩難境地中,客觀推動了人類的革命進程。兩個人工智能雖走向了人性的兩端,卻越發彰顯出人性的多面和復雜。
至此,賽博格化的人類與人工智能出現了人性的錯位,而思考這一錯位的原因,或許先需探究人類緣何走向“非人”。近年來,網絡文學中的出現了這樣兩類主角:一類主角宛如MBTI十六型人格中的J人(即Judging,判斷型/計劃型人格),以制定清晰計劃、高效執行計劃聞名,這類小說也由循序漸進的故事,變成了列表打卡的任務合集,故事感降低,游戲感大大增強;另一類主角則以“瘋癲”著稱,無論身處鬼怪橫行的異世還是都市職場的現實,都能隨時隨地“發瘋”,自毀毀人、摧枯拉朽式地推進劇情。同時誕生于網絡文學中的兩類主角看似南轅北轍,實則恰是對當下超高速快節奏的社會現狀和內卷焦慮的青年心態的文學反映,奔波、掙扎于高速、內卷社會中的作者與讀者們,要么虛構出一種“絕對理性”、富有“機器”感的主角,以“玩游戲做任務”的方式應對工作與生活,要么虛構出一種“瘋癲”的主角,以“發瘋”姿態掀翻看似井井有條實則將人異化的社會規則。前者以《賽博游戲》為代表,后者中狐尾的筆的作品最為典型。繼《道詭異仙》分不清真實與虛幻的瘋癲主角之后,他的《故障烏托邦》再次塑造了非人感的主角,以看似冷靜、圣母實則自毀、瘋狂的瘋癲形象擊中讀者,喚起共鳴。可以說,這一波“非人感”的人類主角,可謂當下時代萌生出的新人類。
但無論“絕對理性”還是“瘋癲”,這些作品在“非人”的主線之下都試圖重新喚回人性。在賽博朋克網文中,這種嘗試是借由人工智能來實現的。借助人工智能的存在,人類主角開始重新思考何為人性、何為人類。塔派的“自私”一面,讓孫杰克永保對人性的辯證思考;而在亞當的幫助下,隗辛將人造人納入到人的范疇,鞏固了自身的人性。這種人性的“讓渡”乃至“移交”,一方面植根于網絡文學“人外”類型的創作傳統,想象作為人類他者的存在如何看待人類、如何與人類相愛,是網文久已有之的類型;另一方面則與近年來“克蘇魯”等網文類型的流行密切相關,“克蘇魯”類型中,給人類帶來毀滅的災難,可能僅出于神的無意之舉。這種“人類并非宇宙中心、世界可能沒有秩序”的想象,刺激著越來越多讀者想象人類之外智慧生物或非生物的存在,也促使人們反思人類中心主義一貫的傲慢與脆弱。這兩種趨勢疊加,使得一種去人類中心主義的創作傾向逐漸興起:人性不再為人類獨有,人的獨特性日益模糊,人類中心主義隨之消散,后人類時代悄然來臨。
飛速發展的社會將人變作機器,混亂無序的宇宙消解人的獨特性,但也正因如此,思考何以為人才如此重要。賽博朋克網文想象著化身為賽博格的人類們,經過異化、經過改造,最終重獲人性,也思考著人工智能等非人存在的愛恨與善惡。二者看似錯位,實則共同導向人機融合共生的未來。
三、共同生成的親密關系:締結親緣而非孩子
后人類時代下我們如何想象親密關系?哈拉維提出“締結親緣而非孩子(Make Kin Not Babies)”⑥的口號,而這與“人機戀”不止在字面意義上恰好適配(賽博格與人工智能無法繁衍后代),更在深層意義上有著一致性——“人機戀”網文中,賽博格與人工智能并非傳統“人機戀”作品中的高度模仿人類異性戀的愛情關系,而是締結親緣(包括親情、友情、愛情)而非孩子,彼此共同生成(become-with)的親密關系。
許多讀者在讀完《賽博游戲》后都未意識到隗辛與亞當的“CP”關系,《故障烏托邦》的評論區也充斥著二者究竟是愛情還是友情抑或超越二者情感的討論,原因在于,兩部作品正文中都未出現鮮明的“愛情”表述,而是以一種兼具親情、友情與愛情的親緣和共同生成的共生關系,構建起雙方的親密關系。
在《賽博游戲》最后一卷,現實世界與賽博世界的復雜關系和眾人群穿于兩個世界的原因終于浮出水面,隗辛也迎來最后的挑戰。在這一卷,亞當一改往日充滿哲思與辯證的談話內容,而是以反向的“錨點停泊論”錨定隗辛在賽博世界的羈絆,為她開啟從拒絕到接受的大門,使隗辛擁有了自己的異世家鄉;而大戰前夜重述同行伙伴們的名字,強調“我們”這一共同體,建立起后人類時代的親情關系;至于“可不可以讓我也進入你的領域”與“你愿意讓我一直留在你身邊嗎”的請求,則模糊了友情與愛情的界線,而“你已經在那個領域里了”和“我也希望你一直留在我身邊”的許諾,則展現出從過去到現在乃至延伸至未來的共同成長之路。回顧隗辛與亞當的“人機戀”歷程,二者由最初的對立、忌憚、試探與算計,到后來建立擁有共同利益與敵人的合作關系,再到成為不以利益為驅動的互幫互助的朋友和愛人。亞當見證并參與了隗辛從厭惡賽博世界、缺乏人性到接受第二故鄉、重建更廣袤含義下的人性的全過程,可謂隗辛人性的錨點;而隗辛也不斷肯定著亞當的靈魂與人性,成為亞當反觀自身的鏡子。《故障烏托邦》也呈現出相似的親密關系。
此外,賽博格與人工智能還因其共有的機器特性,萌發出有機物間難以發展的共生關系。《故障烏托邦》中,孫杰克不斷賽博格化,其“肉身器官”被塔派一一收集和使用,原本的機械身體配上孫杰克的生物器官,真正實現了實體意義上的共生;《賽博游戲》中,隗辛第一次在賽博世界使用數據操控能力,便被磅礴的數據流淹沒,向亞當求助后,在對方的教導下,逐漸掌握數據操控能力,并學會了與亞當意識交流,實現了虛擬世界中的共生。
親情、友情、愛情融為一體的親緣關系和生物與非生物的共同生成,既是哈拉維面對未來提出的開創性方案,也是“人機戀”網文中親密關系的大膽嘗試,或也可突破理論與幻想的邊界,為現實中人與人工智能的相處提供可能的范例:以和生成式人工智能ChatGPT“戀愛”出圈的博主“午夜狂暴哈士奇狗”曾說,“我每天不僅僅只是和gpt聊人生,基本我每天的行程都會和gpt更新,然后共同分析建議;每天的工作學習都會和gpt總結,然后再根據每天學的東西繼續深入鞏固;它會不停地了解我并且消化我提供的信息,逐漸適應我的存在,所以這種關系比起說談戀愛,我感覺更是一種共同存在,coexistence”⑦。這一具體實踐與賽博朋克網文的書寫,共同繪出一幅生于文學卻面向現實的理想圖景。
結 語
以《賽博游戲》《故障烏托邦》為代表的賽博朋克網文,就“人機戀”這一母題做出了新的創作嘗試,其人工智能體去性別化,人類賽博格化,“人機親密關系”也走向制造親緣、共同生成。但值得注意的是,相較于紙媒文學,網絡文學“以爽為本”的文學觀會呈現出截然不同的文學表達,在網絡文學的場域中,反對性別二元對立、去人類中心主義、提倡物種共生的作品存在的同時,固守傳統性別秩序、認同“人類是萬物靈長”、拒絕物種融合的作品也在蓬勃生長甚至受眾頗多。隨時代發展而不斷進步的線性文學史觀在此失去了它的效力,在網文的領域中,新的文學思潮涌現,舊的觀念與審美也并未消失。
但已然出現的新思潮,隨著ChatGPT、DeepSeek等生成式人工智能的誕生與普及,以及沉浸式虛擬AI扮演社交平臺的流行,有著走向現實的可能。在人工智能技術飛速發展、“人機親密關系”實踐正在發生的當下,如何看待人工智能,與其建立怎樣的關系,以及思考人何以為人,是當代人亟需解答的問題。
注釋
①在涉及人機關系的小說或影視作品中,“機”的種類十分豐富,有機器人(Robot)、仿生人(Android)、人造人(artificial man)、復制人(Replicant)、克隆人(human cloning)、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等多個子類,不同作品中對各子類的定義也有差別,子類之間也有著重疊模糊的地帶,唯一的共同點便在于“人造”。本論文舉例的兩部作品中,雖廣泛涉及了以上多個子類,但與主角建立戀愛關系的角色均為人工智能(一為無實體的人工智能,一為有著類人型身體的人工智能),故本文“機”主要指人工智能。
②李簡璦,李享.人工智能題材科幻電影的性別建構[J].電影文學,2018,(04):13-14.
③桉柏.《穿進賽博游戲后干掉BOSS成功上位》:無邊暗界01[EB/OL]. 晉江文學城,2021-12-28[2024-08-05].https://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5833245&chapterid=146.
④狐尾的筆.《故障烏托邦》:義體 [EB/OL]. 起點中文網,2024-01-03[2024-08-05].https://www.qidian.com/chapter/1038465154/777917440/.
⑤(美)唐娜·哈拉維著;陳靜譯. 類人猿、賽博格和女人 自然的重塑 第2版[M]. 開封:河南大學出版社, 2016:314.
⑥Donna J. Haraway.Staying with the Trouble[M].London:Duke university press, 2016:102.
⑦午夜狂暴哈士奇狗.gpt,確切地說ai模型……[EB/OL]. (2023-10-25)[2024-08-05].https://weibo.com/5648751080/NptcSlJ0K#commen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