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我人生最開始的好朋友》:以自然映照人心
去年此時,《我人生最開始的好朋友》即將成書,這是我圖書編輯生涯中責編的第一部作品。往返于這條上下班的必經之路,我喜歡上班走亮馬河北岸,下班走南岸。背包里的校樣有點兒沉,打印在A4紙上的故事中,千里之外的閩南小鎮,男孩黑狗達剛剛失去他的外婆。外婆的母親——阿太來了,她的籮筐里裝滿小鴨子,漸漸地,黑狗達認出了那只代替外婆來愛他的鴨子小白。
鴨子小白、老母雞阿花、花貓黑咪、兔子佐羅,還有鴿子米點和雪花,阿太用扁擔挑來的動物朋友們,陪伴黑狗達的童年、少年時期,陪伴他的一家人。阿太教會她的孩子們如何與動物交朋友,如何與萬物交朋友。這位命運多舛的鄉間老人,她已數不清自己有多少孫輩,卻總是能夠出現在最需要愛的那一個面前。她是鄉野的智者,深諳這片土地、這個民族古老的秘密與哲學。人生而孤獨,每一個獨立的個體在天地之間,只有和萬物交朋友,才能與孤獨、離別和解,才能與生死和解。
“崇尚自然、人是自然的一部分、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思想基礎,作為文化基因沉淀在中國人的血脈里,延續千年。20世紀80年代的福建東石鎮,那位耄耋老人的血脈中與萬物共生的基因始終在流淌。黑狗達的阿太,她的日夜漫長,長到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面對生離死別。她以植物為伴,挑著各種小動物的扁擔的另一頭,永遠是她的那些花花草草。阿太坐在花草中間,和它們說話,掐幾枝盛開的海棠和茉莉插到自己盤好的發髻上,黑狗達終于明白故鄉的老人家頭上的簪花是從哪兒來的,原來他們都擅長和植物為伴。阿太和黑狗達眼中的小動物,皆是人一樣的存在,鴨子小白回到了大海,老母雞阿花是一個揚善除惡的俠客,兔子佐羅執著于為愛人復仇,花貓黑咪守護著父親的加油站以及鄉鄰的一方平安,鴿子米點和雪花隨著父親的離去而離去,隨著黑狗達的歸來而歸來,鄰居家的土狗大黃認得離鄉經年的黑狗達,并且懂得他的悲傷……世間萬物,和阿太是平等的,和黑狗達是平等的。
黑狗達在與一個個小動物的短暫相聚和必然告別中,體會著生命的流逝與意義。孤獨是常態,離別是常態,但是人與人之間、人與動物之間的相互治愈,讓這一家人被萬物擁抱,生死不能摧毀他們,他們葆有了生命的尊嚴、人的尊嚴。阿太像是大地之母,她承載苦痛、接納新生,她視消逝為“歸去”,人從自然中來,等離開的那一天,就自然而然地回到自然中去。“天地悠悠,蒼老而可靠。”
《我人生最開始的好朋友》尊重兒童主體性,以孩子的視角呈現了中華民族對自然的樸素認知。在古老而新生的自然話語中,這本書還關注閩南的鄉村倫理和秩序,隨著東石這座海邊小鎮的發展,平靜的宗族社會出現了很多新鮮事物,比如盜賊。偷大白豬的盜賊被勇猛孤傲的老母雞阿花擊退,而小鎮的人們對盜賊的認識——外來人一多,暫時還沒找到可以安身的工作,吃不了飯,就只能偷了,以及“舉頭三尺有神明”的日常行為規約,讓我們看到了現代化進程中傳統倫理秩序的寬仁和溫厚,讓我們思考如何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建構當代精神價值。
我始終認為,好的兒童文學不僅僅是孩子的讀物,它能夠體現人類共通情感,探討人類共同價值。告別和交朋友是生命與成長的必修課。《我人生最開始的好朋友》講述的是閩南小鎮上一個普通家庭的溫暖故事,這是關乎中國人生活方式的故事,也是關乎傳統與時代、家與國的故事。
今天再次翻開這本書,坐在亮馬河邊,一年的時光從眼前倏忽而過。我想象孩子們閱讀的感受,不遠處,東北三環上車聲鼎沸,但這里似乎永遠靜謐,也許河水吸納了所有,連喧嚷都是靜謐的……
(作者系作家出版社編審、《我人生最開始的好朋友》責任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