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城”的母親與虛妄的命運原創
“小說經常讓我們能正式地洞察某個人人生的形態:我們能夠看到許多虛構人生的起始與終結,它們的成長與犯下的錯,停滯與漂浮。”這是詹姆斯·伍德的至理名言。這句話用在《巧克力糖》是極其合適的,小說《巧克力糖》的主人公是一位進城陪伴孩子的中年母親,夫妻二人異地分居,常年靠打工支撐家庭和孩子教育,孩子有了出息,在城市定居以后,母親跟隨孩子來到城市生活——一位試圖“進城”的中年母親,屏息凝神地融入新的生活,但卻無力把握命運的羅盤,油然而生出一種深沉的宿命感。
小說以“我”有限視角展開,絮絮叨叨向讀者嘮家常,這種姿態是松弛的,比如她與孩子如何相互陪伴,她如何適應新環境、更新生活方式,有了新的戀情——盡管這一切被自己親手“掐斷”了。她的自敘也似乎是中國式母親的理想圖景:為孩子操勞大半生,跟隨進城享福,孩子工作穩定又非常孝順。但小說的意趣在于,有一些沉默于冰面之下尚未言說的,以及溢出水面之外的部分,比如她進城以后,感官世界豐富了,情感閘門松動了。與此同時,一些關鍵細節也暗自埋藏在小說的細節之中。比如孩子的親生父親不是丈夫,這帶來一種懸疑感;比如她既承受過家暴的痛苦,也擁有丈夫沉默近乎偏執的愛,這是既傳統又現代的;比如孩子與爺爺的情感眷戀側面反映出兒子作為留守兒童,成長中有巨大的缺失,這也為后文的抑郁癥埋下伏筆;再比如“貪小便宜”的“三姐”,她的故事里尚未被言說的部分……最終,主人公面臨命運的新挑戰:孩子的抑郁癥引發慘痛代價。
其實,單列小說的關鍵詞:在覺醒與忍耐之間的中年女性,同時擁有愛與巨大沉默的母子關系,愛的萌芽與婚姻的束縛,抑郁癥與當代年輕人生存境況等,都是當下時代極富意味的取景框,也都可以成為故事的矛盾沖突,但小說的腔調恰在不疾不徐之中,以靜水深流的姿態,讓現實主義文學的深刻性和典型性自然而然浮出文字的水面,讓讀者深思。換言之,面對這樣一位普通的中年媽媽,唯有寫出這蕓蕓眾生如何“普通又不普通”,使這樣的個體形象或者群像在文學版圖中占據哪怕小小一角,這樣的小說也是有價值和意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