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高科技的新藝能—— 藝術節“自定藝”:向沉浸式劇場發起挑戰
成年觀眾能不能在表演區域隨意走動?大量運用聲光技術的“無情節”表演,該出現在美術館還是劇場?觀眾看到“帶有真人表演的裝置作品”,還是“以大型裝置作為舞美的特殊表演”?這些是中國上海國際藝術節新創藝術品牌“ARTRA自定藝”帶給觀眾的開放式挑戰,中國上海國際藝術節作為全世界文化創新的競技場,讓觀眾也投身這場藝術家的創作風暴。
澳大利亞露西·格林舞團的《鐘擺》和日本媒體藝術家高谷史郎的《切線》相繼于11月13日和14日首演,連同早先在上海大劇院演出的真鍋大度作品《+1+1+1+》,這三個節目形成今年中國上海國際藝術節特別的展演組合。藝術節從2023年起開啟兩年一度“ARTRA自定藝”,嘗試在高科技、跨學科、跨媒介的創作背景中重新定義舞臺藝術。今年的《鐘擺》和《切線》曾是參加威尼斯雙年展的節目,兩者的共性是藝術家在特定的環境里對“時間”的感受。露西·格林和高谷史郎是創作者,也是面向觀眾的邀約者,他們邀請觀眾參與到他們的觀察中,分享他們觀察世界的感受。這些作品連帶今年的“ARTRA自定藝”,不僅是對傳統戲劇劇場的反叛,也向時下流行的各種“沉浸式體驗”發起挑戰——不要情節,不要想象式的代入,不要沉浸在被制造的幻覺中,藝術家在劇場里尋找新的表達,觀眾在同一個空間里發現新的感知,這是一場藝術家和觀眾共同完成的“從傳統/常規劇場突圍”。
突破“觀看”的框
《鐘擺》的編舞露西·格林年輕時學習古典芭蕾,她尊重嚴厲的肢體訓練,但也困惑:“它讓我覺得身體被框住了?!睆陌爬俎D向現代舞、從舞者轉向編舞的過程,露西最初突破“被框住的身體”,繼而突破“被框住的舞蹈和舞臺”,現在,她渴望觀眾一起突破“觀看”的條條框框。
30多年前,她在紐約學習時意識到編舞最重要的一點:“舞蹈是被看見的,舞蹈動作永遠被觀看者定義。沒有任何一個身體是孤立的,舞蹈的意義只存在于互動的關系之中。舞蹈的本質不是技巧和動作的排列組合,而是等待被觀看者、被公眾解讀的社會語言?!边@個創作觀念延續到《鐘擺》中。這個作品在表演區域內懸掛放置39個鐘擺,每個配備聲光傳感器,舞者們將不斷拋擲和接住這些鐘擺,并且在鐘擺搖晃時盡量躲避,避免碰撞。舞者做拋物、接住和躲避動作時,動態的聲光反饋被觸動,場內的燈光和聲音會隨肢體動作變化,身體、鐘擺、燈光和聲音將融合成特殊的,關于時間流逝的節拍。這是一場“開放式觀看”的演出,觀眾不需要端坐著,可以自由地在表演區域外圍走動,自主選擇觀看的視角。露西透露,《鐘擺》的創作源自她在2020年居家無法外出,她在受限的空間里思考“身體”和“環境”的關系,現在,她希望《鐘擺》能讓更多觀眾分享或加入這場特別的討論。
要觀察,不要沉浸
高谷史郎的愿望也是“讓觀眾突破觀看慣性”。他說:“我不希望觀眾‘沉浸’在《切線》的演出中,我期待他們是保持距離的、警醒的觀察者,他們和我一起觀察光、聲音和時間,我們將對劇場里用技術制造的景觀產生新的感受,感受——而非沉浸——才是最重要的?!?/p>
作品名《切線》,意思是太陽創造的晨昏線,也就是第一縷光照亮地球或最后一縷光遠離地球的時刻。高谷史郎和作曲家坂本龍一相識于1990年,兩人從2007年頻繁合作,高谷曾給坂本發短信:“我倆一直圍著時間的主題打轉呢?!臂啾净貜停骸拔覀兙尤煌σ回灥??!边@種一貫持續到坂本離世,在高谷對坂本表達創作《切線》的想法時,重病的坂本已經不可能擔任作曲,而最終,高谷發現坂本彌留時寫下的專輯《12》仍是最適合《切線》的音樂,仿佛這個作品是命運為這對藝術家組合安排的盡頭。觀眾將在劇場里看到一個精心設計的燈光裝置沿著圓形的軌道移動,燈具所代表的光源位置隨時間進程變化,舞臺上的道具和表演者落在LED屏上的影子也在變化,移動的光、靜態的物件、行動中的表演者和變化的影子在坂本龍一的音樂中形成一場奇特的“舞蹈”。
法國劇場藝術家、策展人理查德·卡斯泰利認同露西和高谷的創作觀,他和兩人對談時表達了一個大膽觀點:影視、游戲和視頻網站已經給人們帶來太多的“沉浸式體驗”,這是無休無止的對普通人注意力的爭奪和操縱,也許來自劇場的有力反擊就是反抗“沉浸式體驗”,大膽反沉浸的《鐘擺》《切線》將是表演藝術的“自定藝”和“新定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