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燕平談《北平無恙》:以文學之光,照見北平風雨與文化無恙
1929年,國民政府提出的《廢止中醫案》引發全國中醫界強烈抗爭……這場影響深遠的歷史風波,成為作家薛燕平長篇小說《北平無恙》的敘事底色。在這部耗時三年多創作的作品中,她以中醫世家齊家的命運沉浮為線索,編織出一幅新舊交替時期北平的生活畫卷與文化圖譜。
近日,薛燕平接受中新網專訪,詳解此次創作背后的歷史考據、人性描摹與文化思考。
“《北平無恙》是我首次涉足歷史題材創作,歷史框架必須絕對真實。”薛燕平強調,小說《北平無恙》嚴格遵循《廢止中醫案》相關歷史的的時間線、事件細節,連各地中醫前往請愿的步行路線、居住酒店都有據可考。北平的市井生活更是扎根史料,從西餐館“起士林”的流行餐食,到六國飯店的西餐風尚,都還原了民國北平的生活質感。
而在真實歷史的骨架之上,文學虛構則賦予故事血肉。除少量歷史人物外,齊家父子、馮臨聲等核心角色均為藝術創作,卻暗含時代群像的影子。“我用真實的歷史支撐虛構,再用虛構照亮當時的生活。”薛燕平認為,人性情感是跨越時空的永恒命題。齊通霖面對兒子齊天運選擇西醫的隱忍與接納,正是源于父愛的包容與血脈的聯結,“這是文學最有溫度的敘述,也是歷史記載中容易缺失的部分”。
小說中,齊通霖是“體面又糾結的中年男人”,表面堅守中醫立場,卻會悄悄走進西醫院一探究竟,在驚訝中生出對西醫的羨慕;好友馮臨聲則從中醫起家,留學東瀛后轉信西醫,最終在中西醫間搖擺不定。這種拒絕“非黑即白”的人物設定,正是薛燕平的刻意追求。
“生活本就充滿多面性,文學應展現這種豐富與魔幻。”她表示,民國北平處在新舊交替的特殊時期,舊秩序瓦解、新世界初生,人們既懷念過去又憧憬未來,這種矛盾心態自然投射在人物身上。“他們的搖擺與堅守,正是那個年代北平人真實的精神狀態——沒有絕對的對錯,只有在時代浪潮中的掙扎與抉擇。”
作為在胡同生活近四十年的北京作家,無論是長篇小說《琉璃》《銅壺》的創作,還是后來的《寬街》,直至這部《北平無恙》,薛燕平的文字自帶濃郁“京味兒”。胡同的煙火塵囂、挑擔小販的叫賣聲、早點鋪里喝豆腐腦的呼嚕聲,這些源自童年記憶的場景描寫,讓小說充滿市井煙火氣。“童年生活的印記會影響一生,我的多部作品都扎根于胡同生活的積累。”
在她看來,“京味兒”遠不止地域特色,更是北京人獨有的“精氣神”與文化身份的體現。“它是北京人喜怒哀樂的表達方式,也是歷史的別樣記錄。”薛燕平認為,隨著時代變遷,“京味文學”雖會呈現新的形態,但北京的文化根脈與精神內核將得以延續,“就像老舍先生的作品至今仍能讓讀者讀懂那個時代,新的京味兒文學也在記錄當下的北京故事”。
盡管小說以男性角色為敘事核心,但薛燕平以“現代意識的女性思維”,在其中塑造了多位個性鮮明的女性形象。齊通霖的夫人王屏畫如“茅草般填塞世界的縫隙”,成為丈夫的能量場;傭人美雪自由生長,魂牽齊家;三姨太看似花瓶,實則敢想敢干。這些女性在家庭與時代的縫隙中展現出的韌性,為硬朗的歷史敘事增添了柔軟而充滿韌性的質感。
而中西醫的碰撞,更是作者對中西文化交融的隱喻。旅居歐洲的經歷讓薛燕平深刻體會到東西方的文化隔膜,“但人類終究要走向理解與包容”。她在小說中寄望,中西醫能擺脫對立、和諧共存,“就像團圓劇那樣有個美好的結局”。
這種期許延伸至書名“北平無恙”,其內涵早已超越城市命運,成為對中醫文化傳承、北平記憶延續,以及東西方文明包容共生的深切祝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