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的普氏原羚
青海湖北岸,黃草連綿。普氏原羚從沙地來到草灘,埋頭進食。太陽升起,云霧還未散盡,牧人已趕著羊群出現。普氏原羚急忙結束早餐,退入沙地。
傍晚,牧群的身影漸漸隱沒,普氏原羚又從沙丘出來,在天黑前享用晚餐。這是有意避開人類的無奈之舉。事實上,它們更渴望棲息于平緩的丘陵草地與開闊草原,過平靜、安穩的生活。試想,有哪一種生靈會甘愿困守草原與沙漠的交錯地帶,或者靠近沙漠的高山草甸?尤其是大雪紛飛的寒冬,無處藏身的它們,只能用前肢刨開積雪,尋找沙地上稀疏的草葉。
普氏原羚,19世紀發現于我國,是一種動作敏捷、奔跑如飛的高原生靈。曾經,普氏原羚數量眾多,廣泛分布于青海、寧夏、內蒙古、新疆等地,但是現在僅存于青海湖一帶。
第一次見到普氏原羚,以為是黃羊。仔細看時,發現它們的個頭比藏原羚大,頭部稍寬,吻部寬闊。普氏原羚的食量不大,即使夏季,也僅以草尖為食,不愿觸及草根。每年12月至次年1月是它們的交配期。5、6月份迎來生育高峰,每胎只會誕下一只幼崽,偶爾才會出現雙胞胎。它們的幼羚出生3天,便能緊隨母羚奔跑,長大后更具神速飛跑的能力,這是它們經過千萬年的自然選擇所攜帶的基因。如果普氏原羚這個稀有物種在我們了解其生態、進化和遺傳特征之前,就在這個星球上滅絕,這座寶貴的基因庫就會永遠消失。
去年冬天,我跟隨青海湖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理局的朋友,翻過日月山來到青海湖北岸。蒼涼大地無邊無際,我的心微微顫動,一種冒險的情緒跳蕩在心頭。天冷得出奇,周圍都是沙地,北風呼嘯,難見人跡。我們找了間廢棄的房子躲避風寒。隨身帶的餅子凍成了“鐵餅”,朋友們找來一個鐵皮桶,砸開河里的冰,劈開一條凳子腿,生火煮肉。肉一時熟不了,就先喝口熱湯,暖暖身子。
早上4點,我們來到普氏原羚活動區,將一只被救助的雌性普氏原羚用長長的繩子牽著,放到草原上。幾個人拽著繩子,趴在草窩子里。晨曦在遙遠的天邊緩緩移動,草窩子里的我們快凍成冰疙瘩了,才有一只雄羚朝雌羚跑來。我緊張地屏住呼吸,直勾勾地望著。但非常遺憾,雄羚繞著雌羚轉了幾圈后,突然跑得無影無蹤。又等了一會兒,眼看一只雄羚大著膽子把雌羚頂了一下,結果躊躇片刻后,還是跑了。我們幾個面面相覷,失望地大眼瞪著小眼,凍得張不開嘴,只好灰溜溜地回到住地。
朋友說,這樣的實驗他們進行過多次,意在幫助這只雌羚繁衍后代。不知是雄羚不習慣雌羚身上的繩子,還是雄羚過于謹慎,均一無所獲。此后,他們想過很多辦法,終究以失敗告終。看來,桀驁不馴的普氏原羚血性十足,堅定不移地保持著自己的野性。
在青海剛察縣,我還見到了常年保護野生動物、拍攝野生動物,并留下大量珍貴影像資料的攝影師加悟才讓。他在三角城種羊場工作,愛好攝影,更熱愛野生動物,足跡遍及青海湖流域、可可西里、羌塘草原和阿爾金山下。他鏡頭下的普氏原羚體態矯健,神情柔和。他驕傲地告訴我,近年來人們對野生動物的保護意識日益濃厚,剛察縣對部分普氏原羚棲息地實施禁牧,并人工改良草場。由于當地牧人作出的犧牲,剛察縣哈爾蓋地區的普氏原羚數量增加很快,已經能在人們目力所及之處,看到普氏原羚奔跑、覓食的身影。
其實,青海湖流域本來就是普氏原羚的家。保護它們,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給它們留下一片自由自在的生存空間。在這種觀念的引導下,剛察縣的許多牧民為了避免普氏原羚飛奔躲避野狼時掛在圍欄鐵網上慘死,情愿將自己分塊到戶的草場讓給普氏原羚,給它們一個安全、和諧的活動空間。
這之前,我一直以為動物沒有太復雜的心理活動,更談不上思慮或者動機。但是,當我站在青海湖畔,眼見群山在耀眼的紅暈下露出層層皺褶,向遙遠的天邊綿延而去,普氏原羚在金黃色的草叢間姿態優雅地飛馳而過,這一刻我幾乎相信,動物能感受到人類對它們的友好,并據此安排自己的生活。就像它們在食草時盡量不傷及草根,或避開危及生命的毒草,動物也在深思熟慮地生活,觀察并試探著人類,這一切都是為了使古老而珍貴的基因得以延續,讓種群在快樂幸福中生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