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人寫作,連接你我
不久前,北京十月文學月期間發布了“新大眾文藝·北京創作計劃”,首期入選作品包括素人作家王柳云長篇小說《君遷》等作品。該計劃致力于為基層創作者搭建“創作—出版—傳播—互動”平臺,推動文學與大眾生活深度融合。最近一段時間,隨著新大眾文藝的蓬勃發展,越來越多的報刊和出版機構將目光投向素人寫作。《文藝報》開設“微光”版,面向基層業余寫作者、非專業作家征稿;《中國當代文學研究》《藝術廣角》等學術期刊紛紛發文或征稿,聚焦這一新現象;一些出版社和出版公司將素人寫作作為重點選題,持續推出新作者。如今,新媒體平臺的發展,也讓越來越多普通人拿起筆,讓自己的故事被看見。
“素人”的說法是相對“職人”而言,“素人寫作”指的是非專業作家的寫作。其實,在創作伊始,許多寫作者也并非以此為職業。莫言早年是軍人,余華早年是牙醫,畢淑敏早年是軍醫,劉慶邦早年是礦工,他們只不過是后來走向了專業的文學創作之路。豐厚的生活經驗積累是他們取得文學成就的關鍵,這個規律在今天依然有效。生活的滋養給了素人作者得天獨厚的創作優勢,他們更能感知現實生活的冷暖。他們在出租屋、保潔間、菜市場,寫下生活實感,在開出租、送外賣、送快遞之余,抒發生命體驗,在市鎮街巷觀察記錄,在田間地頭捕捉靈感。正是這些質樸、真誠的文字,保有未拋光的粗糲質地,感染了萬千讀者。
對寫作者而言,他們在書寫中重新思考人與世界的關系,也在文字中重新發現了自我。牛二哥是一位年過五十的漢子,在三十年的貨車司機生涯中,他去山西拉過木材,到新疆拉過礦石,還在青藏鐵路工區開過自卸車。在《貨車司機牛二哥》獨一無二的故事講述中,他確證了自己這段人生“壯游”的意義。“外賣詩人”王計兵因《趕時間的人》走紅網絡,在《低處飛行》中,他對生活的理解更具思辨色彩,“我羨慕那些率先下車的人/他們離家那么近/也欽佩那些最后下車的人/他們走得那么遠。”回歸鄉村的周慧在《認識我的人慢慢忘了我》中寫自己覺得幸福的時刻,“深夜跑步,地球在腳下移動,月亮高懸,蝙蝠低飛像微型超人從眼前掠過,螢火蟲在林間舞動”。這種感官經驗的重組,獨屬于作者的生命體驗。某種程度上,組織語言,更是組織生活,寫作之于寫作者的意義或許就在這里。
對于讀者而言,這些滾燙文字飽含著作者與現實短兵相接的勇氣。素人作者以赤誠之心真切感知生活,將身體與靈魂融入現場、融入寫作,在敞開自己的同時也打開了世界,讓我們看到了“場景里的中國”。如果不是讀到張小滿的《我的母親做保潔》,你可能不會注意到那些“商場的隱形人”和“城市的高級美容師”,不會想到保潔員日常用的工具有二十多種;如果不是讀到李文麗的《我在北京做家政》,你或許不會想到這些出入客戶家里的阿姨們,在工作之余還有如此文藝的一面;如果不是讀到單小花的《櫻桃樹下的思念》,你可能不會懂得一個農村女性是如何看待西海固鄉親們經歷的山鄉巨變……通過素人作者的作品,各式各樣的工作生活場景被聚焦,我們身邊那些匆匆而過的身影,變成具體可感的人。這些作品的意義不僅在于使文藝作品的“劇中人”變成“劇作者”,更創生了一種重新連接彼此的可能。“正式跑單前,我接受過培訓,從如何認證個人信息,到如何點擊到店、取餐,如何配送,如何點送達,送餐禮儀等,都簡單易懂,但是這會兒我好像全忘了……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有勇氣進門。”相信當我們看過女外賣員王晚《跑外賣:一個女騎手的世界》的故事后,也會對外賣騎手多一分了解和理解。正是這些普通人用雙手和夢想,托舉著我們有序運轉的生活。
“無窮的遠方,無數的人們,都和我有關。”素人寫作讓我們看到了別樣的生活狀態與心靈質地。我們的包容心與共情力也在“他者”的講述中被不斷點燃。這種寫作與閱讀關系,促進了人與人之間的理解與包容,或許是素人寫作不可忽視的社會意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