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2025年第5期 | 畢飛宇:老山羊咖啡館(節選)
導讀
《老山羊咖啡館》講述了一個發生在都市角落的故事。房地產中介老褚因一場漫長而奇怪的感冒,在服用多種藥物后,精神陷入困頓,變得不愿出門、不想見人。他的太太為了安置他,在小區旁開了一家不足50平米的“老山羊咖啡館”,并隔出一個6平米的偏房作為老褚的世界。與此同時,另一位主角馬克,作為老山羊咖啡館的常客,他曾是擁有百余家分店的咖啡業大亨,因業績下滑和老褚同樣陷入了精神困境。兩個失敗的男人在老山羊咖啡館相遇。
小說的深層張力首先體現在空間與心境的呼應關系中。這間咖啡館“連五十個平米都不到”,還特意隔出6平米小偏房供老褚使用,這種逼仄且被分割的物理空間,與老褚、馬克的內心空間形成了對應。其次是兩人對困境的回避與應對方式。兩人與困境相處的方式頗具特點:他們選擇回避,卻未完全割裂——在一些細微動作里,能看到他們試圖在生活中重新奪回屬于自己的一點掌控感。老褚與馬克共享著生理上的不適與精神里的荒蕪,畢飛宇通過小說時間讓小說里的物理空間,無限重疊、加重、減輕著兩人的鏡像關系。
老山羊咖啡館
畢飛宇
老山羊咖啡館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嘍。在它巔峰的時候,不要說大廳,就連外庭的那些座箱都坐得滿滿的。但是,冷清了好哇,冷清的咖啡館才像咖啡館。咖啡館本來就有兩大類,一類在鬧市區,它們是游客的歇腳處,要不就是寫字樓里的年輕人臨時的會議室,這一類咖啡館的內部擠滿了人。它們的產出高,投入也高,在好看的流水背后,利潤其實很有限。另一類卻暗藏在都市的角落,在深巷,要不就是小區的拐角,它們吸納的是一些回頭客。回頭客所消費的就不再是咖啡嘍,而是時間。時間是一個多么陰險的東西,很難纏,許多時候,人們必須借助于商貿才能對付它——老山羊咖啡館坐落在一個偏僻的小區西側,內裝和外裝都極其簡陋,像極了高速發展時代幸存的釘子戶。事實上,它就是多年之前的釘子戶,調性和周邊的一切都格格不入。這一來老山羊咖啡館自然就帶上了破落的、緬懷的和好死不如賴活的獨特風格。它的氣場很別致,仿佛在時間的背面,也可以說,在時間的死角。
老褚在39歲的那個冬天感冒了,十分平常的一件事。不同尋常的是,老褚的體溫特別地高,尤其是夜間。老褚就此成了一只貓頭鷹,一到夜間,他的瞳孔就向左右兩側撐開了,圓溜溜的,無限的精光咄咄逼人。那就吃藥唄。先是阿莫西林,后來是羅紅霉素。都不見好,不見好就只能換藥。換成鹽酸莫西沙星片之后,燒沒退也就罷了,老褚居然還加上了通宵咳嗽的毛病。毛病加了,藥也得加,老褚又加上艾司唑侖片,效果也不顯著。就在通宵咳嗽的那段日子里,老褚對感冒滋生了一種徹骨的恐懼——它是一種高亢的慢性病,一到夜間他就呈現出非人的狀態,亢奮啊,能通天。然而,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體溫表顯示,他的體溫其實已經正常了。老褚一邊咳嗽一邊望著自己的體溫,知道了,體溫表在撒謊。謊言血紅血紅的,筆一樣直。老褚是怎么知道體溫表在撒謊的呢?因為他還在燒。身體可是不可能撒謊的。老褚望著鏡子里的貓頭鷹,它的瞳孔充滿了張力,像神的降臨。伴隨著神的降臨,老褚的睡眠出現了嚴重的問題,他開始失眠。這就比發燒嚴重多了。老褚只能再換藥,酒石酸唑吡坦片。就這么折騰了大半年,太太說,我還是帶你去看醫生吧。醫生又能怎么樣呢?還是開藥。結果是這樣的,醫生敢開,老褚就敢吃。老褚就這樣和草酸艾斯西酞普蘭、米氮平、勞拉西泮、阿戈美拉汀糾纏上了。天黑了吃,天亮了也吃。吃過來吃過去,老褚吃藥居然吃出了新風格,豪邁了,雄健了。他大碗喝水,大口吃藥,一把一把地干。一年之后,精疲力竭的、同時也有點發胖的老褚終于迎來了他的四十歲生日。這個一輩子都沒有寫過詩的中年男人決定給自己寫一首詩,是舊體詩。準確地說,是“宋詞”。天亮時分,《念奴嬌·不惑懷古》橫空出世——
阿莫西林,
米氮平,
酒石酸唑吡坦。
羅紅霉素,
阿奇霉,
鹽酸莫西沙星。
艾司唑侖,
左氧氟沙星,
阿戈美拉汀。
勞拉西泮,
草酸艾司酞普蘭。
可惜了,只有上闋。寫完了上闋老褚的體能就不濟了,他氣喘吁吁的,被這首半拉子《不惑懷古》嚇了一大跳——“宋詞”的語風居然也可以如此跌宕和如此嶙峋,直接就抵達了后現代。老褚抿了一口水,含在嘴里:是的,都后現代了,他哪里還能“不惑”呢?事實是,他白天惑,夜間惑,床上惑,床下惑,惑過來惑過去,老褚終于對著陽臺上的窗戶惑上了。——老褚的家在26樓,只要一有空,他就會走到陽臺的窗前,腳下是遙不可及的地面。地面憑什么就遙不可及呢?不可理喻,很荒謬。他對他的太太說:“我想把自己站成一塊玻璃。”老褚癡迷于玻璃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玻璃是整個物質世界最為獨特的存在,它在知覺之外,幾乎等同于不存在。這一來老褚就格外渴望能成為一塊玻璃。夜深人靜的時候,老褚盯著玻璃,貓頭鷹那樣,帶上了沒頭沒腦的機警,正著腦袋看,側著腦袋看。可他看見的并不是玻璃,而是夜空。城市的夜空是多么的斑斕,青一塊、紫一塊,很像老褚他自己。老褚唯一能做的就是伸出手去,他想摸一摸自己。然而,老褚的努力一次也沒能成功,他的手被玻璃擋住了。——如果把玻璃推開,那會是一個什么樣的結果呢?玻璃勢必會從天而降。它會闃靜地、以左切右割的方式飄向地面。事實是,玻璃永遠也不可能抵達地面,它只是失重,沒完沒了地失重。一想起這個,老褚的雙眼就黑了,腿也軟了。老褚慚愧啊,貓頭鷹就此失去了它的俯沖。——老褚的太太顯然已經注意到老褚和窗戶之間的關系了,她當機立斷,換房。立即換房。她把自家的住房從26樓換到了底樓,因為是垂直對換,兩套房一樣的面積、一樣的朝向、一樣的結構,老褚的太太卻貼出一大筆錢。那就貼唄。老褚沒有參與這筆交易,他不想涉及有關房子的所有問題。——他就是做房地產生意的,一個龐大的連鎖中介。可他的老板已經失蹤一年多了,也就是所謂的“跑路”。老褚的老板像一個另類的魔術師,道具都在,他卻把自己變沒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尸。老褚從老板并不存在的背影上看到了另一種人生的模式,那就是隱匿。是隱匿拓展了生死,超越了生死,這也是后現代。隱匿作為一種極為高冷的存在,所有的哲學都忽視了它,只有藥物與半拉子“宋詞”才能夠接近它、揭示它。
一場漫長而又神奇的感冒徹底改變了老褚。停藥之后,老褚不想出門、不愿見人,就想辭職。在無數個夜晚,他其實已經辭了一萬多次職了。可問題是,他的老板跳出了生死,隱匿了,老褚又能向誰辭職呢?這一來老褚就更不想出門、更不想見人了。老褚只能再吃藥。就這么反反復復,說奄奄一息都不為過。老褚的太太看在眼里,差不多也奄奄一息了。她做的是外貿生意,要說有錢吧,說不上,要說沒錢吧,確實又有那么幾個。這個介于有錢和沒錢之間的女人對老公說,在小區的附近開一家咖啡館吧——只要請幾個咖啡師,你呢,也不用出門,也不用見人,每天坐在咖啡館的角落里喝幾杯咖啡就可以了。老褚沒有答應,也沒有不答應。咖啡館算什么東西?他怎么能夠靠板藍根一樣的褐色液體去支撐他的人生呢?老褚的太太沒有等待老褚的態度,她又一次當機立斷。也就是一百來天的工夫,她就把一切都張羅好了。老褚晃悠過去,一看,就一間平房,室內的面積連50平方米都不到。這哪里還是咖啡館呢,完全沒有“生意”的模樣。即便如此,老褚的太太還是從不到50平方米的空間里隔開了一個小小的偏房,附帶著開了一扇窗——這就是老褚的專屬小天地了。只要關上門,老褚既可以“不出門”,老褚也可以“不見人”。這就“挺好”了。老褚一屁股坐下去,面對著窗戶,十個手指頭在老板椅的扶手上次第敲打,無聲無息。老褚對太太說:“這里好,回頭把家里的《史記》給我搬過來。”出于專業的需要,這一套《史記》是老褚21歲那一年買下來的,那時候他還是大三的學生呢。可他一頁都沒讀過。那就慢慢補吧。就著老山羊的咖啡生意,老褚每天都要把自己關在6平方米的小書房里,之乎,者乎,也乎。然而,因為藥物的緣故,老褚發現,他的記憶力出了大問題,幾乎已經不能叫記憶力了。前腳讀、后腳忘。這就太奇妙了,這樣的閱讀經驗前所未有。問題是,老褚問了自己一個問題,他為什么要記得呢?開卷有益,這話對;邊讀邊忘,這話也對。——這樣的閱讀完全可以確保一件事:歷史永遠都在紙上。多么正確,幸哉,妙哉,快哉。
馬克是老山羊的常客,時髦一點說,是老山羊的老鐵,差不多天天來。馬克有可能姓馬,名克,也可能是Mark或者Marc,這些都不影響他對咖啡的熱愛。馬克通常是在下午的兩點到三點之間來到咖啡館,——在這之前,老山羊的生意會有一波小小的高峰,周邊的年輕人會聚集在這里吃午飯,差不多可以到半滿座的地步。老山羊其實并不提供午餐,可年輕人自有他們低碳的生活,他們自帶盒飯,借用咖啡館的微波爐熱一下,午飯也就得了。點外賣的也有。不要小看了這些外賣哥,送外賣的再加上取外賣的,一旦穿梭起來,那就是絡繹不絕,老山羊的生意興隆著呢。可店長是知道的,這個生意興隆也就是十幾杯咖啡的事兒。高峰一過,老山羊說空就空。
老山羊空了,馬克來了。換句話說,馬克的出現標志著老山羊就此進入了它的經典時刻,寂寥,荒蕪。馬克出現的時候通常會背一只黑色的雙肩包,整個人都涼颼颼的。馬克就是這樣,即使是盛夏,他也會給人以涼颼颼的印象。進入院門之前,馬克都要習慣性地回望一眼,左一眼,右一眼,然后,越過老山羊的外庭,直接來到吧臺的外側。他習慣于斜站,半個身體都壓在吧臺的臺面,面無表情,一臉的床氣。他其實是在等。因為是老鐵的緣故,每一個咖啡師都是知道的——下午的兩點或三點是馬克的凌晨,他極需一杯意大利特濃。等意大利特濃擱在吧臺了,馬克依然面無表情,一臉的床氣。他還在等。在意大利特濃的溫度合適的時候,馬克會端起杯子,仰起頭,一飲而盡。對馬克來說,這一杯意大利特濃可不是咖啡,而是夜空的煙花,它會在馬克的口腔怦然綻放,徹底照亮馬克幽暗的體腔。被照亮的馬克很快就活過來了,他來到窗前的角落,那是他固定的座位,取下他的雙肩包,掏出手提電腦,另加兩部手機,十分緩慢地鋪在桌面上。咖啡師這才開始給馬克做早飯,一杯SOE手沖,一只羊角可頌。馬克的一天這就算開始了。
馬克的咖啡量驚人,每一天都在五杯以上,多的時候七八杯也是說不定的。這就保證了馬克每時每刻都可以守著他的咖啡,全神貫注地,也可以說魂不守舍地望著他的電腦。全神貫注和魂不守舍通常不兼容。可馬克的獨特之處就在這里,他在任何時候都可以使無法兼容的東西在他的身上合二為一。咖啡師們當然注意到了,馬克有兩部手機,可他的任何一部手機都沒有動靜,他沒有來電,也從不撥打。那兩部手機和馬克也是不兼容的。慢慢地,咖啡師們也就形成了一個共識——馬克之所以出現在他們這里,全因為斗轉星移,那是天體物理才可以弄清楚的一件事。
——可咖啡師們有眼不識泰山了。馬克是誰?人家可是咖啡這個行業內的大人物呢,大學一畢業就做這一行了,最巔峰的時候在30多個城市內有過101家分店。這當然不是他的全部。他有小目標,40歲之前在100個城市開出500個分店。然而,他被101這個點卡住了,101成了馬克致命的拐點。——他的月報銷量就是在101家分店開張之后出現下滑的。網絡把這樣的下滑命名為“斷崖”。馬克請人算了一卦,是101這個數字不好。后來呢,就成了102這個數字也不好,103更不好了。糟糕的斷崖式下滑摧毀了馬克,他得了一種慢性病,感冒。一到夜間就會變成貓頭鷹。變成貓頭鷹的馬克在夜深人寂的時刻終于解開了一道流傳了千百年的數學之謎:在你運氣好的時候,所有的數字都是幸運數;反過來,所有的數字都代表了厄運。馬克必須自救。他自救的辦法相當古老、相當時髦,銷售充值卡。馬克發出了指令,在同一個時間,103個分店大面積地銷售充值卡。然后呢,這個世界就在馬克的面前失蹤了,沒有了。用馬克自己的說法,他“把這個世界還給了世界”。
說起來真有點不可思議,是馬克第一個發現老山羊的咖啡口味不對勁的,那還是馬克剛剛出現在老山羊咖啡館的那會兒。利用和咖啡師閑聊的工夫,馬克發現了,老山羊咖啡館的咖啡就是一笑話,所有的咖啡師對咖啡都驚人地無知。——他們只知道一件事,借助于高溫,從雙頭的奧斯托利亞咖啡機里流淌出來的東西那就叫咖啡。笑話了嘛。要管。馬克提醒自己,要管的。可馬克并不著急,在有意和無意之間,他有一搭沒一搭地,開始了他的系列講座。咖啡師就這樣,必須使用系列講座的方式進行系統的培訓。咖啡師們毫無察覺,他們哪里知道他們已經開始接受最科學的專業輔導了呢。馬克的講授那可是潤物細無聲的:關于豆子、關于烘焙、關于萃取、關于研磨、關于顆粒、關于水洗還有日曬。當然了,重點必須放在顆粒、時間和溫度的相互關系上,那可是咖啡的命根子。這里頭有協調與妥協,有制約和反制約,自然也包括不同偏口的靈活性。馬克的講座并不涉及配方。配方的問題自然不用咖啡師去操心。
如果室外的氣溫合適,馬克也會端起杯子,一個人在外庭里走走。這里是不能被叫作院子的,因為建筑物走向的緣故,在建筑物與建筑物之間,很容易形成一些不規則的空地。老山羊的外庭就是這樣一塊空地,它不屬于任何人,反過來說,它也可以屬于任何人。老山羊就把它利用起來了,座箱是貼墻的,幾張椅子就在樟樹的樹冠下面。但真正引起馬克關注的還是庭內的兩只流浪貓,一只有重耳,顯然是簡州貓,白底黑斑;另一只似乎是貍花貓,有漂亮的淡黃色的虎紋。顯然,它們并不是一家子,卻相安無事。它們選擇了角度相對的兩只不同的座箱,各自安了家。馬克留意到了,簡州貓沒那么害怕人,姿態又舒展又從容;貍花貓則剛好相反,賊頭賊腦的,對外部世界的每一個動態都保有神經質的戒備,每走一步都保留著撤退的動機。好在這兩只貓馬克都喜歡,馬克最為贊賞的是它們的動態,無論它們怎樣跑動,哪怕是大幅度的跳躍,它們的身體都是消音的,和任何東西都不構成撞擊,它們永遠都不會發出哪怕一點點的聲響。它們是多么抽象,幾乎脫離了物質性。這才是生命的正確的方向。
這一天馬克正打量著貓,后來他抬起了頭,看樟樹的樹冠。他終于想起來了,這是一家咖啡館,接近于野狐禪的咖啡館。名字倒是不錯,野心勃勃的,老山羊。它居然也配叫老山羊。馬克品嘗了一口手里的咖啡,咖啡的味道沉重、擴張,飽和度高,偏酸。這是他的口味,也可以說是他的偏口。是的,這里的每一款咖啡都帶上了馬克的偏口,他的偏口就是老山羊的標準。一想起這個,馬克就笑了,笑容的上方萬里無云。老山羊擁有了馬克的味道,簡言之,馬克擁有了老山羊。
老褚和馬克的見面有些突然。馬克來到了外庭,意外地發現外庭站了一個人,那個人正是老褚。老褚就那么站著,在看樟樹的樹冠。馬克看出來了,眼前的這個人顯然不是來喝咖啡的,他的模樣和咖啡不搭。但馬克突然就覺得是另一個自己正站在自己的面前,像照鏡子。可那個人和自己哪里都不像,那個人白襯衣,藍黑色夾克,藍黑色西褲,黑皮鞋,是剛剛離開了寫字樓的樣子,偏胖。老褚顯然也注意到了,有人在打量自己。老褚就覺得是另一個自己正站在自己的面前,像照鏡子。可那個人和自己哪里都不像,那個人一身的運動服,運動鞋,高大,偏胖,看不出身份。——因為長期的、相同的生理困境,因為長期的、相同的藥物所導致的生化反應,老褚和馬克的眼神與臉色出現了某種趨同的跡象。這一來,他們身上的氣味就擁有了族群性,說社會性也行。余味深長。馬克對著老褚禮貌性地點點頭,老褚也對著馬克禮貌性地點點頭。點過頭,馬克回到了老山羊的內室,而老褚則走進了他的小廂房。兩個人都悄然無聲。
……
(未完,全文見《十月》2025年第5期)

畢飛宇,一九六四年一月生于江蘇興化,一九八七年畢業于揚州師范學院中文系,現供職于南京大學文學院。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開始文學創作,著有《畢飛宇文集》。代表作有短篇小說《哺乳期的女人》《地球上的王家莊》;中篇小說《青衣》《玉米》;長篇小說《平原》《推拿》《歡迎來到人間》等。另有小說講稿《小說課》,非虛構作品《蘇北少年“堂吉訶德”》,對話錄《小說生活》(與張莉)。曾獲茅盾文學獎、魯迅文學獎、英仕曼亞洲文學獎。二〇一七年獲法國文化部法蘭西文化藝術騎士勛章。作品被翻譯為二十多個語種發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