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小說不是一個個的響指
通常來說,似乎要先解釋一下,《白象》這本小說集的寫作情況與完成時段,但若要得到更為精準的信息、更為恰當的情緒,必得再次涉入記憶的河流,像是一位兇手要去指認自己的犯罪現場,蛛絲馬跡皆為悲欣,實在羞愧,也令人怯懦。只好模糊地加以說明:《關河令》里有著淅淅瀝瀝的雨聲,從一天到另一天,總在下個不停;《白象》是全然的曖昧與憤恨;在《飛鳥與地下》里,寫信者與報信者一直在說謊;《狐及其友》要說的是自以為是的狡詐、備受折磨的純凈;《清水心跳》里唯一沒有的就是心跳,不信你再聽。
這些小說不是一個個的響指,難辨遠近,亦不祈求共鳴,僅僅是“塊狀的流淌”,如同我們正在經歷的時間,日子與日子,天空和海水,不分彼此,撲面而至。這是白天,而到了晚上,就如曼德爾施塔姆所言:移動,小小的夜,繼續領著它的盲人。
當然也要承認,小說這種文體的貶值速度比預想之中還要快。事到如今,要鼓起所余無幾的底氣去推薦閱讀一本小說,因為它寫了什么,想要說什么,因為它是什么,還可能是什么,將來會成為什么,還能讓我們變成什么。這是相當冒險的行為,多余的闡述往往比小說本身還不可靠。我們讀小說只能因為它什么也不是。不是靜默,不是野獸,不是海的泡沫,不是天上大風,不是伸冤在我,不是世紀的懷戀,也不是弱者的反叛。去讀和去寫,也就是一次次的摒除與轉化,在種種“不是”之間,在如其所是和自行其是之間,尋找一種短暫而渺茫的確切,一個共同演奏的溫柔時段。
就像我們乘著一艘緩緩下沉的大船,海上也有閃電,照亮遠處的黑暗;也像并肩走在星期天的大街上,背景那么遼闊,一望無際,萬物自有歸屬,日與夜無所依附,唯有彼此的身影作伴,向前走的同時也在向后看。《白象》所寫的,無非中斷的旅程,無非回望時的幻視,那些墻壁上的詞語,語焉不詳又歷歷在目,像是燦爛的噪音,浩蕩而頑強,也像骨頭和意志,充斥著不安的響動,或只是無力的注視,望向墓碑和旗幟。就說這么多。祝福朋友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