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里的鳥
住在這個小區好多年了。
剛搬來時是冬天,樓下的草坪一片枯黃。草坪中央的木架子上,綁著一根短短的凌霄藤,光禿禿的,在寒風中沉默。四周到處是新種的樹木,每一棵都小小的,有些樹靠近根部的那截樹干上纏著草繩,兩側用木頭支撐著,看起來,一副怯生生的模樣。從旁邊經過,會聞到濃郁的新泥氣息。
我的臥室正對著草坪,每天一早,從睡夢中醒來,外邊一片寂靜,只有風拂過窗玻璃發出的沙沙聲。
時間不疾不徐地往前走,樓下的樹木好像突然之間長大了。梅樹一身婆娑,青青的枝條上伸出一根根刺,像小獸一夜之間長出了角。櫻桃樹叉開一根又一根枝丫,樹冠密得風雨都難以穿透。紅葉李把枝頭拼命拉長,如同一個跳民族舞的女子伸著柔軟的手臂。爛漫的花季過后,樹木在炎夏撐出了一片濃蔭。
每天早晨,風照舊沙沙地擦過窗玻璃,然而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風中多了各種鳥的鳴叫。先是一聲,像是領唱,然后一聲接一聲,一會兒就成了大合唱。
在鳥鳴聲中醒來,換上運動鞋,下樓跑步。繞過空曠的草坪,穿過住宅樓后面的那片林子,一圈接一圈地跑。風吹來各種鳥的鳴叫,你唱我和,一應一答,像一支早已編排好的曲子。我四處張望,卻看不到鳥停在哪棵樹上,好像這些鳥的叫聲不是從枝丫上傳來的,而是從我腳下冒出來的。我每一腳落下,就有一聲鳥鳴像水花一樣濺了起來。跑步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鳥鳴聲變得越來越稠密,高一聲低一聲,從密集的腳步里源源不斷地蹦出來。
沒多久的工夫,朝陽照亮了草坪和林子,又一個嶄新的日子拉開了帷幕。可能是受了陽光的引誘,一只只鳥從樹冠里飛了出來,呼扇著翅膀,邊飛邊叫。我認識其中的一些,比如畫眉、黃鸝、云雀、百靈,還有伯勞和白鹡鸰。畫眉的叫聲自成曲調,像有人在斷斷續續地吹著口哨;黃鸝的叫聲輕快短促,仿佛一個剛學吹笛子的人,吹出一個個簡單的音符;伯勞呢,不像在鳴叫,更像是對著身邊的朋友喃喃訴說。
鳴叫的鳥遠不止這些,還有很多,我叫不出它們的名字。
它們停在樹枝上、草坪上,停在開滿凌霄花的木架上、供人休息的木凳上和路燈的燈柱上。它們一邊嘰嘰喳喳地鳴叫,一邊看著我們奔跑。有人慢慢跑近了,它們也不慌,直到近得觸手可及了,才呼的一聲飛起來,等人跑遠了,又飛了回來,像在樂此不疲地做游戲。
最有意思的是麻雀,它們把小小的身子藏在草叢中,不叫,也不動彈。草太茂盛了,像綠色的云層。有時候,我從草坪邊上跑過,一只麻雀猛地躥了出來,然后一只接著一只地冒出來。我這才發現,里面竟然藏著這么多麻雀。它們并不怕我,而是在我跟前撲棱著翅膀,閃著黑豆似的眼睛,嘰嘰喳喳地唱著,一邊搖擺著小巧的身子,玩出各種花樣。
因為群鳥的歌唱,每一個早晨都成了一條水花四濺的河流。
(作者:曉 寒,系中國作協會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