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夢中醒來

我從夢中醒來。在我睡著時，

午夜的幽靈，造訪了我的空屋。

我對著天花板，獨享東半球寧靜的黎明。

我記得昨天，我為我的孩子釋讀《論語·為政》篇：

“吾十有五而志于學，

三十而立，

四十而不惑，

五十而知天命，

六十而耳順，

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這美妙的

秩序

瞬時，打動了我。

初春情緒

步行是奢侈的。汽車只是昂貴

人們穿過街道

和綠植蓬勃的公園

他們在想什么？夢的殘跡

如災后現場來不及

清理留在表情上

被遛的狗和屎溺同倍

增長，街角新開的咖啡館

是廉價的，昂貴的只是價格

并不定義價值。倒春寒

提醒著智人需要

洞穴，水與火。梅花開過

梨花開，你知道

我并不經常傾聽枝頭

那些鳥兒沸騰的呢喃

在俗與不俗之間

不俗就好

淡泊以明志，寧靜以致遠

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

諸如此類的字幅

掛滿墻壁——

畢竟，脫俗也是人的理想

俗也不錯

俗了就能大吃大喝

能睡大覺，能做好夢

置身喜怒哀樂

飽食人間煙火

俗也是人的普遍狀態

就怕你不能脫俗又想拔著頭發升天

就怕你飛身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影子卻還留在原處

就怕你在俗與不俗之間

留戀俗世的幸福

又不能滿足于一般的幸福

這樣你就是一個被掛起來的人

這樣你就會搖擺不定

古老的敵意

里爾克所謂

“古老的敵意”

并不神秘，也不難理解

最直接的注腳就是司空見慣的

對杰作的冷漠

和

對劣作的追捧

詩人們

把草稿發表 天才必須有天才的夢囈

把日記發表 大師必須要有大師的做派

把私房話發表 透露人性化的一面

把口哨發表 呵 一個灑脫的詩人邁出了他的時代

把可惡的散文發表 讓它融入散文的潮流

把嘔吐發表 作為哲學與美學的隨筆

把流行的笑話發表 見證一個時代高尚的趣味

把杜撰的自傳發表 死了就來不及啦

……

節選自《野草》2025年第5期

【李以亮，詩人、譯者，居武漢。1984年開始發表詩歌作品，出版有個人詩集、譯集多部。曾獲《西部》“西部文學獎·翻譯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