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刊》2025年第9期|梁小曼:我說不出更多的話(組詩)
圣母院前繪畫的人
光陰流轉
廊柱并非一種表情
因此,你每天
都回來。抓住許多瞬間
才辨別一座建筑
舊書攤消失了
一毛錢的普魯斯特
入了海明威的衣袋
你曾見過
他洋洋得意的面孔?
或聞到拿破侖的
花露水
年輕的臉龐未經歲月
略微仰頭,他眼睛里
便有了一個十九世紀的人
拉雪茲神父公墓
那天的雨
像來自城市的四壁
紫色街燈下
秋天,不比春天落寞
喜鵲,恬淡如畫
守墓的樹
裸露它復雜而善忘的心
詩人不與政客混居
其名字釘住了
法蘭西地圖
尋問者:市肆如何能
掩身一朵藍荷?
拉丁的歌移種塞納河岸畔
落葉紛紛被收葬于此地
皮亞芙①還能抱怨什么呢?
最飽滿的玫瑰為她綻放
年年又月月,月月又年年
注:①皮亞芙(Edith Piaf),最受喜愛的法國歌手之一。
無 題
——贈友人 S 和 Y
角落的白玫瑰聚攏
那惶恐的聲音在夜中消失
不哭。碎在地上的
是另一個你的陰影
空酒杯漂流,喚出
詩歌的使者
他笑:這是一個酒鬼
而她要睡了
像秋天要有一朵藍蓮盛開
詩二章
1
凌空躍起的
是窗外的湛藍
銀色舞鞋跺碎了
多少金色的光
還記得那年否
夏天的表情
燃燒的烏發
消逝于鏡中
待飛燕歸來
玉欄將老
屋旁疏懶著
往昔的香樟樹
安靜。陰影爬上
屋檐,將有空房子
嗚咽如山泉
2
大海投寄貝殼
如同秋天送來了雛菊
荒禿的墻,挽留不了
抽條的枝蔓,雁南飛
在一條金魚的夢里
天光欲雪,葬送
枯荷與少女
我說不出更多的話
我說不出更多的話
彩虹正在天邊消失
光線交錯之間
梧桐樹下,老當鋪里
琺瑯古董鐘
剛剛敲了第十三下
賣巫師報的男孩
走過公園的一張長椅
戀人從長椅坐起
告別十三朵黃色的玫瑰
留下了凄涼本身
面對唯一的濃霧之夜
而蝙蝠不知道季節
漠視愛情和彩虹
只在黑暗里出沒
要么盤旋天空,要么
倒掛于某一顆星星
我說不出更多的話
我保守著海島的秘密
現 場
死魚從遠方漂來
黑水草陷入金色的漩渦
城市的廢塑料岸邊
有一只失偶的跑鞋
烏鴉撲向光禿的枝丫
像衰老的女人撲向
衰老的夢。鳥眼看見一切
剩余著她稀缺的未來
從 不
被埋進土壤像一粒種子
無所事事,等待著秋天
真正的農人從不過問
田野以外的等閑之事
而你在地下,也從不
看星空,一眼。從不
冬天的風
外婆說,冬天的風
是從山上刮來的
帶著年輪的味道
鳥兒的愛情
在冬天的風里死去
當溪水不再流過杏樹
有一封信被扔進
虛擬的火爐
時間遺體在冷卻
我的名字的灰燼

梁小曼,女,1974年生,詩人、藝術家。2024年11月13日病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