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是我最喜歡,也最為自豪的事” ——訪第十二屆全國優秀兒童文學獎獲獎作家王勇英

王勇英
記 者:《狼洞的外婆》故事靈感來源是什么?是否與您的生活經歷有關?
王勇英:《狼洞的外婆》這個小說是先有名字,之后才寫的故事。2005年年底,我成為自由寫作者,在南寧市的埌東租房子住。當時埌東是城鄉交接處,流動人口多,很多打工人在那片地方租房子住。來自不同地方的人說話都帶有濃重的方言口音。樓下的街邊有個阿婆擺攤賣茶葉蛋和一些小雜貨,跟我一樣也是講客家話的。我老家所在的東平鎮的客家話,聽起來硬硬的。我常常聽她和她的外孫女打電話聊天,“外婆在狼洞呀——”。她的普通話夾著硬硬的客家話口音,“埌東”說成了“狼洞”。那時覺得《狼洞的外婆》是個很好的童話名,就烙在腦海里,記了十幾年。
我寫的作品里有科幻、童話的靈感,故事和人物甚至有很多情節都來自我的夢境。不過《狼洞的外婆》這部小說來自于生活,多多少少與我的生活經歷有些關系。外婆這個形象是結合了好幾個人物敲定的,也有媽媽的影子。白果這個人物也是以現實中好幾個特殊孩子綜合設定的。書里的那臺老電風扇是我家的,那幾只喜鵲是我養大的,故事里鳥兒的細節都是真實的。
記 者:在創作《狼洞的外婆》的過程中,有沒有某個情節或細節讓您自己特別感動?能否分享一下背后的故事?
王勇英:小說寫到白果和外婆一起睡覺的情節,特別溫暖又讓人感動。這之中也植入了我在某個夏天的夜晚和媽媽一起睡覺的往事。我的老家,在我上高中之前都還沒通電,炎熱夏夜只能靠自然風和搖竹扇度過。屋里實在太悶熱了,睡不著,村里人在門口或曬谷坪鋪竹席乘涼、過夜。我家也是在家門口的空地鋪竹席,旁邊是禾田,很多螢火蟲在飛,我們就躺在竹席上睡覺。我媽一邊講故事,一邊搖扇子讓我先入睡。其實我媽也困嘛,搖著搖著扇子就停下來睡著了,但睡眠很淺,一晚上要醒來很多次幫我擦汗、扇扇子。太熱了,睡著也會滋滋地冒汗,我媽媽常常一手撈過來就能撈到一把汗水。小時候跟媽媽一起睡覺哪怕熱,流汗打濕衣服像魚一樣也要挨著媽媽睡,踏實,就像小說里寫的那樣,就算很熱,白果也要挨著外婆睡覺。
我覺得作家很有意思的一點就是,寫作的時候,真實生活的我和小說中的人物(我)經常會自由切換。有時候我會站在一個外圍的角度看自己在寫一個融入自己經歷的小說,有時候又瞬間進入小說的人物里去,為此在寫小說時常常會有雙重或多重感受,就是現實中的感受和文學作品中的那個人物(我)的感受疊加在一起,所以也更容易感動自己,寫著寫著就掉眼淚。
記 者:您在創作《狼洞的外婆》時,遇到的最大挑戰是什么?
王勇英:這個小說在2006年左右就已經在醞釀了,人物、故事都在我的素材寶藏里存放著,所以2023年一動筆就很順暢,一個月內完稿。
要說挑戰,那就是時間太緊張。《狼洞的外婆》是投稿參加“第三屆接力杯曹文軒兒童小說獎”比賽的,在截稿最后那個月才抽出時間寫,也是在截稿最后那天才修改完稿子,在晚上十二點前投稿的。
記 者:書中的外婆被評價為“反常理而寫之”的人物。您如何塑造這樣一個既包容又極具個性的外婆形象?希望通過她向讀者傳遞怎樣的價值觀?
王勇英:外婆這個形象,其實有我媽媽的影子。我媽媽對我是“放養”的方式,給我足夠自由成長的空間。
我的數學成績差,拖成績總分,因此高考之路很不順利,補習再補習。有一年,我高考又落榜了,回到老家,有個親戚在鋪街最熱鬧的地方跟眾人說我又沒考好,不會再有書讀了。我從他旁邊走過,我媽也聽到了,知道我會難過,但她安慰我的方式很特別。我媽跟我說了另一件事:“上個月,你的稿費單又來了,我攢了三張就去鎮郵電所取。郵電所的人站起來左看右看我,就小聲說,‘唉呀,你是王勇英?這么老了,在農村種地會寫作,有稿費收?’我就跟他說,稿費單上的王勇英是我的女兒,已經收到過很多稿費了。有一個長得很好看的叫阿何姐的工作人員就走過來,她說她知道王勇英,以前在東平鎮中心校讀初中時參加過鎮的春節聯歡晚會,演小品獲了獎的。她把稿費取給我了。郵電所的人說,這次給你取的稿費比他們這個月的工資都多呢。你的稿費我幫你放著了,等你回來給你呢,你自己寫出來的稿費自己存著。有三百多塊,我補幾十塊給你夠四百整。”媽媽把這個事一說,我們就開心地笑起來。寫作是我最喜歡,也最為自豪的事。媽媽跟我講取稿費這個事,很好地安慰了我,也鼓勵了我。這份快樂就把那份不開心給沖淡了。
我寫外婆安慰白果,叫她要記住她們并不可憐的這個情節,其實也來自于我媽媽對我的鼓勵方式。外婆幫助白果完善內在的那個“她”,讓她更堅強,這也是外婆愛白果的方式。
小說里的這個外婆有著強大的精神內核,希望更多孩子在成長中都能遇到像外婆這樣的人,溫暖而又有愛,更希望孩子們將來也能成為外婆這樣的人。
記 者:老電風扇和四只小喜鵲是書中重要的意象,對白果的成長起到情感紐帶作用。您是如何構思這些意象的?借助“說話”展現白果的內心轉變,最初是怎么構想的?
王勇英:我曾經有過一臺壞了的老電扇,那時買了房子錢緊張,特別節儉,只要電風扇還能轉出風來就用著,天天聽它咯咯地叫。因為寫童話、科幻嘛,聽到它這么叫的時候也不煩它,反而在寫作之余會跟它說說話。在這個小說中,這臺老電風扇的出現不是一開始就有的,我只是在故事中設定有四只鳥。這臺老電風扇完全是在我寫到外婆起來幫白果換濕衣裳,給她開風扇用的時候,突然想起曾經的那臺老電風扇,于是它就從記憶中空降到這個小說里。這部分的情節是寫作過程中無意得來的。
創作過程中往往會額外得到一些靈感,帶有故事的“角色”或一些特別好的語句等各種驚喜,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記 者:在您的創作生涯中,《狼洞的外婆》實現了怎樣的突破?這部作品與您以往的作品相比,有哪些顯著的不同?
王勇英:《狼洞的外婆》有沒有創作上的突破,我不好說,只能說我用最合適的表現手法把這個小說寫出來了。在此之前,我寫了大量的長短篇作品,科幻、童話、偵探懸疑小說、校園故事,還有繪本。在不同時期里,我都想往新的領域拓展。拿《狼洞的外婆》與我以往的作品比較的話,不太好比。我創作的作品就像一棵奇異的樹,開不同的花,長不同葉子,結不同的果子,而這些各不相同的花、葉與果都是我的作品。
記 者:小說采用相當節制的敘事基調,白果的原生家庭困境被一筆帶過。您是如何把握這種情感表達力度,既能觸動讀者的心靈,又不會過于煽情?
王勇英:我不想把這個小說寫成苦難的成長故事,所以就有所側重,家庭困境之類的只要交代清楚就行了。
兒童文學作品的“輕”與“重”如何把握分寸,我自己是有感覺的,但沒有那種公式化,就像炒菜一樣,放多少鹽合適,能適度把握的,不用專門去稱。寫的過程中,有些情節描述完,回頭看一看,感覺重了,就會順手刪掉了,再寫。
記 者:您希望通過這部作品,讓讀者尤其是孩子們認識到家庭和親情的哪些重要意義?兒童文學在引導孩子們正確看待家庭和親情方面可以發揮怎樣的作用?
王勇英:其實我更想讓家長感覺到家庭和親情的重要,給孩子多一些成長的時間和空間,還有那種有安全感和舒適感的愛。
能發揮到什么樣的作用,我估算不到。我覺得書會是孩子們最好的朋友、精神上的摯友。無論何時,兒童文學都是在孩子們的靈魂深處用力擁抱、陪伴和守護他們的朋友。
記 者:未來還有沒有類似的創作計劃?接下來打算創作一部怎樣的作品?
王勇英:正在畫繪本,用水彩來描繪我童年時在鄉野田園的故事。也在著手一些作品,以北海、防城港(京族三島)這些地方為文化背景創作海洋題材小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