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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城》2025年第5期|閻伯群:吹號少年
來源:《長城》2025年第5期 | 閻伯群  2025年10月31日09:07

閻伯群,河北省霸州市人。在《長城》《小說家》《青年文學》《當代人》等刊物發表中短篇小說,并結集出版。

吹號少年

 ◆◇ 閻伯群

我從大山里學習吹號回來,雖然長了一歲,但還是獨立支隊里年齡最小的。以前,他們叫我“小孩兒”,現在叫我“司號員”,似乎對我刮目相看了,尤其是我手中的那把單圈小號,能夠發號施令、振氣壯威,讓戰士們肅然起敬。我們培訓班有句俗語“通訊員是官兒的腿,司號員是官兒的嘴”,就是告訴我們這把小號可不是鬧著玩的。

部隊開拔,挑小路走,繞繞彎彎,有時鉆進青紗帳,有時穿過樹林,有時又折返,我覺得準是迷了路,就問身邊的支隊長,這是去哪兒呀?支隊長滿臉胡茬,用粗糙的手掌摸了摸我的腦殼,順手摑了一下,說別打聽,叫你干啥就干啥。我不滿地嘟囔,你別打我呀!支隊長口氣還是倔,說,今天吹假號,到時候再告訴你。

所謂吹假號,就是變換號譜,迷惑敵人。比方說,應該“前進”,卻吹“上課”;應該“撤退”,卻吹“下課”。為的是不讓敵人摸出規律,判斷出我們的真實作戰意圖。當然,事先,我們部隊要統一指令,不能亂了自己。

王干事湊上來,用手指捅了捅我,告誡我,別像個話癆一樣,部隊的情況一律不許多問,知道的東西更要保密,防止讓特務知道了。他比我大不了幾歲,嘴上沒毛,卻裝出一副老練的樣子,處處教訓我。我不情愿地“嗯”了一聲,說明白了。不過,我不明白干事是什么官兒,反正他也在隊部里。

夜色罩住了村莊,房屋、樹木都變成了輪廓,道路則在月光下發白。因為各村開展過打狗運動,聽不到狗叫。天一黑,老百姓就關門閉戶,連油燈也不敢點。我們悄悄進村,包圍了偽軍崗樓。先是喊話,由支隊長喊,并沒有效果。其實我們也不指望見效,但這是我們對敵宣傳工作的一部分,是法寶。一連連長是大老粗,耐不住了,說,支隊長,打吧。支隊長并不氣餒,說,請教導員喊話。然后,教導員喊話。下面,副支隊長又喊。喊了半天還是不管事,這幾位領導一商量,最后決定,進攻!

支隊長左顧右盼,大聲發問,司號員呢?我從大人中冒出頭來,說,怎么著?他揮著拳頭,下達了命令:上軍事課!——我知道這是“進攻”。然后,我撒腿就跑,到了南北街北頭一個橋口,旁邊有個影壁似的地方。這是我們吹號的規矩,躲開指揮員最少五十米,因為敵人的機槍、火炮專找吹號的。總之,越遠越安全。

王干事跟在我身后,寸步不離,好像擔心我要逃跑似的,見我還在觀察地勢,有些著急,大聲催促,還磨嘰什么,快吹呀!

我舉起了號,頂住號嘴兒,鼓足氣,吹起來,這是我第一次在實戰中吹號,有些緊張,所以絲毫不敢大意,把吃奶的勁兒都用上了。

霎時,滿世界都是槍響,亂了套。噠噠噠噠,崗樓上的機槍沖著我來了。我早躲進了旁邊的飯鋪。戰斗一旦打起來,就沒我什么事了,我成了看熱鬧的。王干事站在飯鋪門口,既負責監督我,也負責保護我,成了我的護兵。

我坐在飯鋪里,喝著一碗白開水,跟飯鋪的胖老板聊天。他在經過了最初的慌亂和驚恐以后,定下神來,見我是個小孩,就來了興致,嘴比我還碎。

他也給自己倒了一碗水,擺出一副跟我平起平坐的架勢,問,哪村的?小同志。我不假思索,說,老家是高家屯,跟我媽在干姥姥家住。他問,怎么不去親姥姥家呀?我說,親姥姥早死了,我媽要飯的時候認了干娘。他問,你姓什么?我說,姓張啊。他問,你叫什么?我說,我沒有大號,小名叫小樹。他臉上露出驚喜,說,嗨,我猜出來了,你是“繼”字輩的,我也姓張,咱們是一家子。我猛然想起王干事的告誡,要注意特務,口氣立馬變了,說,誰跟你是一家子,別套近乎!他還不知趣,竟然喚了一聲我的小名,說你們究竟是哪一部分啊?

我站起來,絆倒了腳下的凳子,沖門外喊,快來,王干事,這兒有特務!

王干事踹門而入,手持快槍,如臨大敵。胖老板嚇壞了,臉色突變,出溜到桌底下。接下來,我們支隊在前邊攻樓,我和王干事在后邊審訊特務,很想搞出點名堂,但可惜,沒發現他有啥大問題,就放了。王干事批評我缺乏反特工作經驗,讓我以后向他看齊。我說,那當然,你是偷驢的,我是拔橛兒的。這是我媽的口頭禪,我不明白具體意思,但我覺得有意思。

下半夜,云彩散盡,月亮徹底露出來了,崗樓里冒出濃煙,偽軍挑起白旗。我吹起集合號。轉移的路上,戰友們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我卻感到有些遺憾。

我們獨立支隊又接到了阻擊日偽軍的任務,急行軍趕到拒馬河邊,搶占河堤。我們距離河堤有十多里,跑步前進,把我累得盔歪甲斜的。支隊長站在隊伍前頭,沖我喊,你是個扁平腳咋的!氣得我跑得飛快。

正是七月,河兩岸的棒子、高粱半腿高,雖然綠油油的,卻不適合大部隊隱蔽。我從小就跟母親種地,知道這是晚棒子,入夏以后才種的。在我的老家,如果雨水好,大都是春棒子,此時已經是茂密的青紗帳了。我想起了母親,不禁走了神兒。

這里果然干旱,拒馬河里的水很淺,有的地方露出河底。河堤上草木茂盛,我們就藏在這里面。從南堤上看去,敵人也到了前方,停下來。他們很狂妄,察覺了我們的阻擊部隊后,就開始組織進攻,往空地上運重武器,人喊馬嘶,亂騰騰的。

支隊長發現敵人立足未穩,決定不再死守,而是派兩個連沖擊敵人陣營,剩下的部隊仍然防守。我們把時間定在十一點五十分,因為按照常規,敵人很可能于十二點整沖鋒,我們提前十分鐘就掌握了戰場主動,甚至是勝負的關鍵。我們獨立支隊打頂牛戰很有一套,全部編成小組,沖鋒的時候,三個人一組,就是仨人對付一個。這一招特靈,即使在人數處于劣勢的情況下,也能奏效。

通訊員將沖鋒命令傳達到兩個連以后,支隊長臉色嚴峻起來,對我說,預備!我就退到堤坡當間兒,單腿跪著,把號擱在嘴上。這次是吹沖鋒號。支隊長跟在我身邊,舉起手提表,看著表針,表的滴答聲和我的心跳聲已經分不清了。

他的右手一揮,下令,吹!

嘀噠噠嘀噠噠,嘀嘀——

哇——獨立支隊兩個連的戰士躍出大堤,沖了出去。敵人猝不及防,紛紛向后退。拒馬河上響起炒料豆子般的聲音,噗嚕噗嚕,噗嚕噗嚕……我一個勁兒地吹,直到戰士們越沖越遠,槍聲也遠了。

用不著再吹了,我往旁邊一躺,瞇瞪起來,差點睡過去。一會兒,送飯的老鄉們上來了,烙大餅就腌菜,留守的戰士們抓緊吃飯。我填飽了肚子,趴在堤上往遠處觀望,不見征戰的人影,心里納悶,怎么沒消息呢?不覺走下河堤。

支隊長正指揮戰士們拔草,編成束,偽裝到全身,使敵人從天上看不到我們。根據情報,敵人將有飛機配合,不定什么時候就來了。支隊長發現我往遠處走,大喝一聲,小樹,干嗎去?我說,我下去玩會兒。他說,你吃飽了撐的?現在正打仗呢,子彈可不長眼。我說,我去探探消息還不行嗎,一會兒告訴你。他可能覺得我說得有點道理,就擺擺手,說,快去快回,別把號丟了。

我撒歡一樣跑開了。到了棒子地,躺著個打死的鬼子官兒。他頭朝下,側棱著身子,腰上煞著皮帶,我使勁掫他。這家伙死沉,再加上我勁頭小,費了好大勁才翻過來。他挎著個“雞腿擼子”,我邊解邊抻,扽了出來。摸摸,他戴著手表呢,我摘下來戴在自己手腕上。再摸摸,有個鋼筆,我別在自己身上。去你媽的吧!我又踹了他一腳。往近處溜達溜達,發現那兒躺著個偽軍,趴著,死了,后邊背著個雨衣。雨衣煞得特別結實,他是個大胖子,我掫了腦袋又掫腳,把它解下來,拴在我身上。我心滿意足了,嘟囔了一句,趕緊回去吧,別讓支隊長惦記。經過高粱地,又有一個偽軍尸體,槍丟在一邊,我實在拿不動了,拾起子彈帶。

回到堤上,支隊長大步迎上來,劈頭蓋臉地說,誰叫你去半天啊?

我說,剛得著戰利品,搜身了。好家伙,地里凈死人了,都是鬼子和偽軍。

他打斷我的話,說,別啰嗦了,趕緊吹集合號。

我從脖子上摘下號,吹起來。部隊陸續回來了。原來他們一口氣追出十來里地,偽軍全撒丫子了。

回來的戰友們說,王干事犧牲了。我顧不得請示支隊長,扔下手里的東西,沖著大家指的方向跑去。我的腳底發軟,路上跌倒了兩次,身下的銅號硌得我生疼,還吃了一嘴土,爬起來再跑。好幾個人圍著他,有的站著,有的蹲著,只有他是躺著的,腦袋歪著,四肢松松垮垮的,沒了氣力。我扒拉他,一動不動,人還是軟的。我的眼淚突然冒了出來,說,你別裝死呀……我一哭,身邊的一連連長趕忙把我推出人群,說,你別哭啦,支隊長叫你呢。

我邊抹眼淚邊說,你怎么知道叫我呢?騙人!

我這么一說,連長也繃不住了,哭得比我還傷心。

回來后,河堤上則是另一番景象,支隊長指揮大家拾掇戰利品,像在進行一場勞動競賽。日本造的重機槍,又長又沉,平時仨人才能扛一挺。支隊長脫了白褂子,光著膀子就下去了,一個人扛上來。教導員也跑下去,抄起另一挺來。兩個警衛員想搭手,被他制止了,說,別給人留下話把兒,我一個人來,照樣!警衛擔驚受怕地看著教導員,生怕他小身板吃不消,但他居然挺住了,登上了堤,連支隊長也給他鼓起掌來。我看得真真的,驚嘆,我的媽呀!還有一輛炮車,馬被打死了,由十幾個人拉著,往河堤上拽。我被這氣氛感染了,把兩只手攏成喇叭筒,高聲嚷,小心,別把老百姓的棒子壓壞嘍。支隊長來到我身邊,摸著我的光頭,但說話卻還是那么倔,說,別嚷嚷啦,小心壓了你的嘴。

打掃戰場,附近村子老百姓組織起擔架隊、笸籮隊,在專業救護人員的指揮下,把我們犧牲戰士和傷員運走了。剩下的是敵人的傷員,支隊長跟教導員嘀咕了半天,商量怎么辦。支隊長滿臉通紅,似在和教導員爭執,教導員耐心跟他解釋,最后,支隊長只得下命令說,也一塊弄走吧,我們共產黨走的是人道。我明白那準是“人道主義”的意思,教導員愛用這個詞。老百姓還是不為所動,因為里面有小鬼子,最可恨。教導員上前給大家做工作,好歹算是說通了。敵人的死尸則沒人管,只能等過后就地掩埋。

清理戰利品的當兒,我拿出自己繳獲的東西,上交支隊長,可我卻像個饞孩子遇上燒雞一樣,不錯眼珠地盯著小手槍,生怕他撲棱飛走。支隊長接過小手槍,甩手拋向空中,這時候它真像要展翅飛走的樣子,然后他又伸手接住,一個手指勾在槍上,轉了幾圈,說,不錯不錯,這個小槍,正好你留著防身。我趕緊說,有四十粒子彈呢,我會使。支隊長好像猜透了我的心思,說,這雨衣也歸你。開會的時候,教導員不是老教育我們,打仗時得的東西,得交上級嗎?我和教導員都照顧你,因為你年齡小,差事不一般。吹號也離不了表,這個也是你的。他還指指我兜里別的鋼筆,說,這個也不用摘了。我真后悔沒有繳獲點錢票子,是不是也歸我自己?又一想,呸!

敵人飛機來了,我就爬到了大樹上,吹警報。支隊長和戰友們都披上偽裝草,趴在河灘、棒子地、雜草叢里,敵人的飛機側棱了幾下翅膀,想投彈但沒發現目標,飛走了。

我從樹上跳下來,喊,支隊長,飛機看不到咱,是不是瞎呀?

支隊長說,你老實在樹上呆著,咋那么些廢話呀,讓飛機都聽見了。

我像貍貓一樣,又躥上樹,再爬高點,坐在結實的樹杈上,吹嘀嘀,噠噠噠,吹出來的聲音就像說飛機走啦。

風吹過來,把號聲送出老遠。

我們又在堤上埋伏了一天,防止敵人反撲。大熱的天,開闊地里,敵人的尸體腐爛了,臭氣熏天。這次戰斗,我們的傷亡并不多,但部分戰士感染了尸毒,有的身上發腫、出疹子,有的出現幻覺,好像跟上了鬼魂。前者需要醫生,后者需要鄉村大神兒,或者醫生與大神兒一齊上陣。幾天后,我發現我的腿上也鼓出兩個毒疙瘩,越來越大,越來越疼,變成了瘡,弄得我直掉淚。支隊救護員沒法處理,派人把我們送到了東淀葦塘醫院。

東淀大葦塘,是白洋淀下游最大的一片水域,夏秋季節,蘆葦叢生,在日軍瘋狂“掃蕩”的環境下,成為抗日軍隊養精蓄銳、準備收復失地、粉碎敵人進攻的水上根據地。抗戰形勢好轉以后,這里成為冀中聯結大清河南北的一條通道。

葦塘地形有高地、土崗,有縱橫交錯的大小溝渠,擺渡船來回穿梭。蘆葦長勢茂密,高一丈三四尺,機槍打不透,是天然無比的堅固工事。不管什么人進去辨不出方向,就像進了迷魂陣一樣。

八路軍的地委專署、軍分區司令部、各團體、報社、醫院、兵工廠、培訓學校、部隊進駐葦塘,在高地上建起了房子,一趟一趟的,像村莊一樣。大門搭上大牌匾,上邊綴上鐮刀斧頭,黨的旗幟神圣、肅穆。大葦塘被我們的人稱為“小莫斯科”。

住在這種地方,我的心情自然特別舒暢,病情恢復得快,僅十多天時間我的毒瘡消腫,結了痂。每天凌晨四點多鐘,我就能聽見從葦塘深處傳來拔號聲音,這是軍分區通信學校的號兵在訓練。我懷念起在太行山里學習吹號的日子。

參軍后,我年紀小,不會打仗,支隊就派我到邊區學習吹號。臨行前,支隊長囑咐我,要好好地學,服從命令。我問,什么是服從命令啊?支隊長說,就是聽話。他還告訴我,要跟師父搞好關系,學藝如學徒。

冬天,在山里,從凌晨四點到六點,學員們叼號嘴兒、拔號音,嘴唇上的肉皮粘掉了,露出血筋兒。司號連連長讓我們用手捂住號嘴兒。這樣,兩只手雖凍傷,但嘴唇總算完好。每天午夜十二點以后,隊長不允許我們再尿尿,因為一旦撒過尿,這五個音拔上去,再降下來的時候就沒了勁頭。而且,你要是憋了尿,小號一吹,嗚嚕嗚嚕,把尿全拔上來,號音里自然帶著水音兒,特別好聽。

冬天冒著風雪,夏天則是蚊蟲叮咬,經過三百多個日子才能出師呢。不過,我一個叫花子出身的孩子,一點沒有覺出苦來。早上,我練習完拔號音回到營房,司號連連長剛起床,我就給他打洗臉水,牙缸子也灌滿水。連長喜歡我,上完一天課,晚上沒事,他又單獨教我五線譜。連長愛逗著玩,他輕輕彈了我的腦殼,說,你這小腦袋瓜真靈。學完了差事號,又學陣勢號,還學了不少吹著玩的號譜,進度比其他學員快了一倍。

畢業時,連長發給了我一把單圈銅號,說,調動時,交號不交號嘴兒。號是公家的,號嘴兒是你個人的。就是說,上面沾了你的唾沫,就是你的啦。

我聞了聞自己的號嘴兒,確實有一種說不清的味道。我喜歡這種味兒,行軍、睡覺、執行命令,都離不開它。它就是我從娘胎里帶來的味兒。

我走出病房,找到一處土崗,點起艾草,熏跑周圍的蚊子。清朗的月光灑在剛剛開穗的蘆葦上,反射出一層銀亮的薄暈,在水汽的涌動下,薄暈就像青蛙鳴叫時嘴巴兩側一鼓一鼓的聲囊似的,隨著葦塘的植物、魚、鳥一呼一吸。

我略一思忖,吹起師父教給我的《新麻士》套曲。也許是我沒有解小手,也許是我身處河塘中,吹出的曲子自帶水音兒。

吹著吹著,不遠處有人接上了我的曲子。在這深夜的葦塘里,居然有人與我共同吹奏,真有夢幻之感。我無法看見這個人身在哪里,但他發出的聲音就是坐標,與我隔著一條河岔。我吹完第一套曲,停下來歇息,聽他吹第二套。很明顯,他所吹出的曲子有些稚嫩,處于初學階段。這激起了我的熱情,盡力把曲子吹得完美。等他吹第三套結束,我就接上第四套,輪到他來聽。吹著吹著,我就變成了一種炫耀、賣弄,對方也察覺出了我不斷增長的傲慢,也來了氣,就嗆上了,看誰掌握的曲子更多,看誰把誰比下去。一般的號手,只能演奏到三四套,下面就不會了,但今天這個人一直吹到十一套,還不拉倒。我馬上拿出看家的本事,接著吹起另一支曲子《大麻士》后十排號。我吹完后,他果然啞了。

見他沒有應聲,我就吹起封口琴。封口琴共有兩套,內容是確定對方“不行”“慫”的意思,從而宣告自己的勝利。這是師父傳授給我的,告訴我,若是對方敗下陣來,你就吹封口琴,一錘定音。所有吹號的人都知道這個封口琴的厲害。

我們兩個人斗號的過程中,黑暗中好多人在聽,有的從夢中醒來,豎起耳朵。大家全都入了迷,如醉如癡,沒料到號聲戛然而止,頓時陷入懵懂之中,不知葦塘里“唱”得這是哪一出。

我坐在艾草的煙霧繚繞中,等待有人來找。

他果真來了,推開了醫院入口的籬笆門。我心頭一喜,撥亮了艾草,讓他發現我。一只驅光的飛蛾率先飛來,莽撞地摔在我的臉上。

他向警衛人員詢問,你們這兒有個吹號的嗎?

警衛人員沖我喊了一聲,并指指煙火旺盛的地方。他向我走來,年齡居然和我差不多,手里拿著剛才吹過的小號,背后插著一把大刀,紅纓子露在外面,一晃一晃的。在月光下,我辨不出他大刀上纓子的顏色,但我知道,八路軍的大刀上肯定是紅纓子。

到了近前,我看清他一臉的稚氣,嘴巴上還留著我們這一行最明顯的特征,號嘴印,大概是通信學校的學員。

當看清我是個毛孩子時,他仿佛受到了戲弄,神情立馬變了,問,你最后吹的那是什么?我說,封口琴唄。他說,你不知道封口琴是不能隨便吹的嗎?我說,你為什么接我?跟我叫勁?他說,我們號長沒教過后十排號。我說,要是沒教,別人再吹你別應。后十套排號,甭說是你,整個分區沒幾個人會,你服嗎?他急眼了,你再吹就是不行!

旁邊的警衛人員見證了我們倆人對質的經過,插話說,小同志你這是什么態度啊!越弄越不說理,還要打去?見警衛替我幫腔,“紅纓子”不甘示弱,索性說,我打他就打他唄。警衛來了氣,說,你隨便打人不行,把他扣起來!一招呼,上來幾個人,抓住“紅纓子”的胳膊,拉進了屋子。

結果,醫院方面給通信學校打了電話,對方很快來人。我把經過一說,“紅纓子”被狠狠地擼了一頓。他一言不發,呆立在原地,聽候發落。通信學校的老師向我們道歉,說,你們擔待點,這個孩子的娘讓鬼子打死了,爹投奔了八路軍,好幾年沒音信,有人說犧牲了,所以他也參了軍。老師還感嘆,這個孩子說話就是倔,像跟人干仗一樣,其實呀,他是想跟你們請教請教呢。

這么一說,我感覺錯怪了“紅纓子”,也檢討自己的不是。我跟在他們后邊,把他們送出來。我悄悄問了“紅纓子”一句,你背著個大刀干嗎?沒見過吹號的人帶刀。

“紅纓子”已經不再賭氣,剛才的不愉快也煙消云散,但怒火顯然又轉移到了國仇家恨上,說,連長告訴我們,司號員的首要任務是吹號,打仗時不能往前沖,我偏要沖,砍死一個是一個,替我爹媽報仇。

這番話令我震驚,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我說,那我明天還等著你,你來玩。他鄭重地看了我一眼,好像要記住我的樣子,點點頭,跟著老師走了。

夜里,在連綿的蛙鳴聲中,我夢見“紅纓子”再次來找我,我倆互相傾訴各自成為號兵的經歷,他將自己的號嘴兒洗得干干凈凈,送給我,我也把自己的號嘴兒從清水中撈出,回贈他。我們交換了彼此最珍貴的東西,成了好朋友。從我的號嘴兒里,他能感受到太行山的風霜雨雪;從他的號嘴兒里,我能聽到倒映著紅色旗幟的大淀、葦塘的波濤聲。

然而,不巧的是,第二天一早,醫院來了一大批新傷員,為了騰地方,我就跟其他人倉促出院了。

歸隊后,飼養員牽來一匹白馬,讓我試試。他說,支隊長的馬,叫你騎幾天,等腿傷好了就收回。我說,就一直借給我騎唄,我在馬上吹騎兵號不是更帶勁嗎?飼養員說,還有其他傷員,挨個兒呢。我接過韁繩,拍拍馬頭,抬起左腿,向白馬做了一個勾腿的動作,白馬明白了,也勾起左前腿,我的腳往它向上翻開的蹄子上一蹬,就躍上去。

然后,我就騎著這匹馬,跟戰士們一道,趕往幾十里外的渾河上的一座大橋。具體執行什么任務,通訊員沒有傳達,支隊長和教導員邊走邊商量,意見不統一,支隊長紅頭漲臉,教導員倒是心平氣和,形成有趣的反差。我幾次湊過去想聽聽他們說什么,都被支隊長撥拉到一旁,說,別擋道。我說,是白馬自己來看主人呢。對白馬,他不敢怠慢,趕緊摸摸馬頭,又讓它舔舔手,從兜里掏出炒熟的料豆子,喂它。這個時候,支隊長的脾氣是最溫和的。

部隊停在渾河邊,命令下來了:炸橋、拿樓。此橋是敵人南北交通的要道,是我們的眼中釘,必須清除。一路上,支隊長兩個人就是因為炸橋和拿樓的步驟有所分歧,最后還是教導員讓步。大家反映,支隊長近來脾氣有點暴躁、古怪,動不動就發火,興許也是中了尸毒。但我知道,他有心事。

一進入戰斗預備狀態,支隊長立馬神情堅毅、指揮果斷,每個人都將目光投向他,等待他的一聲令下。

支隊長字字千鈞:吹,“上軍事課”!

我猛點個頭,跑到一處廢棄的工事,吹起“上軍事課”,爆破小隊瞬間沖上去,安裝炸藥包,拉動引信兒,轟隆、轟隆,幾聲巨響,黑煙沖上天,大橋被炸得一垛一垛的。我幾乎被顛起來,哎呦一聲,抱住腦袋。橋頭另一端的崗樓向我們掃射,火力猛著呢。

我辨辨方向,拔腿跑向指揮部,領命令去。渾河上空硝煙彌漫,彈片、石塊、泥沙亂飛,已經看不清前線的作戰情況。支隊長和參謀們拿著望遠鏡,一臉茫然,問我,炸斷了嗎,橋?我說,炸斷了。支隊長鎮定下來,再次下令:繼續攻打崗樓,吹沖鋒號!

號聲一響,獨立支隊上次繳獲的兩門八二小炮派上了用場,對準崗樓,一人一炮,樓就飛了。我又跑向炮兵陣地,想見識見識真家伙,卻發現兩名炮手十分陌生,一個都不認識。我問,你們叫什么呀?我怎么不認識你們?其中一個小矬子,瞇著小眼,露出兩顆大門牙,對我嘟嚕了一句日本話。媽呀!敢情是日本人。我扭頭往回跑。半路上,冒出一連連長,指著我身后的炮兵陣地說,我們俘虜的日本炮兵,有兩把刷子!

我回到指揮部,氣氛輕松了許多,有說有笑。支隊長沖我一招手,說,小樹,吹“下課”。

我答應了一聲,腦子卻仍在迷糊中,忘記了支隊長的命令,鬼使神差地吹起“上課”。好在支隊長站在我身后,啪地給了一個大耳摑子,打得我轉了一個圈,更蒙了,不知出了什么事。他沖我喊,吹“下課”!

我明白過來,趕緊吹“下課”,連吹三遍。幸虧及時發現錯誤,沒有造成多大混亂。

部隊返回駐地,我兩天沒有搭理支隊長,他也沒有理我。我故意躲著他,不和他打照面。隊伍處于休整中,為了便于隱蔽,生活號一律不吹,我有好幾天不摸號。許多離家較近的戰友,回家探親。我看了一下地圖,獨立支隊駐地距離我家高家屯三十多里,路上都是解放區。我忽然想家了,想回家看看。我沒有請假,沒有開路條,也沒跟任何人打招呼,到了馬棚,從飼養員那里牽出白馬,挎著槍回了家。

到了家門口,籬笆門鎖著,娘沒在家。從籬笆縫往里看,院子打掃得干干凈凈,農具戳在屋檐下,窗紙是新的,貼著媽媽自己剪的窗花。我回頭望向街道,過來了一輛小驢車,車把式正是我和王干事審訊過的飯鋪胖老板。他拽住驢車,跳下來,認出是我,笑呵呵地說,家來了?口氣里沒有一絲的記恨。我反倒不好意思起來。他說,你不是有個干姥姥嗎,把你媽接走了,住幾天。家里呢,村里給安排的代耕代種代收,幫沒有勞力的抗屬干活。他指了指車上,這是剛收的豆子,我給運回來了,一會兒放到房頂曬上。我會從鄰居家爬上你家的房子,要是陰天下雨,我負責收拾。我對他叫了一聲“大哥”,說,我媽給我捎話去了,說享福了,也提到你,叫我跟你叫大哥。他連連應著,說對對,我們是一家子,我早就說了。走,跟我到家坐坐,吃個西瓜去。我說不去了,部隊不定什么時候開拔,我得趕緊回去。我沖他鞠了一躬,上馬返回部隊。

這一路上,我仿佛又將沿路乞討參加八路軍的路重新走了一遍。我和母親在這一帶要飯,母親病了就是我一個人出來。“三九”天,我走不動了,倒在了路旁,醒來看見一個滿臉胡子的人,問我愿不愿意跟他們走,有飯吃。我感激地叫了一聲“爺爺”,他的臉上居然有些羞澀,趕忙說,別叫爺爺,我沒有那么老,叫我支隊長,叫同志也行。我就這樣加入了隊伍。

到達駐地,我把白馬交給飼養員,支隊長站在門口望著我們倆,我還是沒有理他,一扭頭進了屋。他見我回來了,大概是放了心,也沒說什么。

第二天,支隊長打發通訊員來叫我。到了隊部院子,好多領導都在里面,我打了一聲“報告”。我聽見支隊長說,進來吧。我走進去,快到他近前,他緊走了兩步,把我摟住了,摟在懷里。他低下頭,胡子幾乎扎到我的臉,說,我打你了?

我說,你把我打蒙啦,別理我!但我并沒有掙脫。

他耐心地說,你傳錯了令,咱們好幾百人,那性命都在咱倆人身上呢。我負得起責任嗎?你負得起責任嗎?那責任全在我身上呢。

我想起師父的話,一個號手,吹錯了號就是上百人、上千人、上萬人的損失,那不是鬧著玩的,千萬記住了。我說,我錯啦,吹錯啦!

支隊長說,知道錯了,趕明兒搭理我嗎?我說,搭理你。

院子里的領導們也都圍過來,嘻嘻哈哈的。支隊長從身上掏出五塊錢來,塞到我手里,說,給你的,零花錢。他的聲音那么親,就像一個父親對兒子一樣。

望著他的臉,我忽然想起那個背紅纓大刀的小號手,覺得他們居然有些神似,尤其是講話的聲音。我告訴他,我在葦塘里,碰到過一個一心要給自己爹媽報仇的孩子。

他說,在老家,我也有一個兒子,和你一般大,自從參加八路以后,我就再沒回過家,不知孩子怎樣了。真想回家看看呀。

炸了敵人的大橋,渾河以南四十八座日偽崗樓被八路軍端了一半,幾乎天天有捷報傳來。獨立支隊四處轉戰,消滅出來討伐的偽軍,鬼子窩在崗樓里不敢動彈。

這天拂曉前,獨立支隊將部隊部署到敵人一個崗樓的周圍,封鎖了村莊。以前獨立支隊大多在夜晚襲擊敵人,打不贏便撤,現在有了小炮,大白天照樣拿樓、端據點。

    這次的步驟還是一樣,支隊長、教導員等人首先喊話,動搖敵人的軍心,更是迷惑敵人。我們不怕與敵人對罵,只要一搭腔,我們就能摸出崗樓里的虛實,有了對策。今天,崗樓里一聲不吭,估計是有鬼子坐鎮,準備頑抗到底。

支隊長看了看手提表,對我下達命令:進攻,吹“上課”!

我應了一聲,心里念叨著“上課上課”,離開戰友們,朝附近沒人的地方跑去。這是一片青磚宅院,位置隱蔽、視野開闊,能夠縱觀整個戰場。

我吹起號角,雙方開始交火。白天的戰斗,遠比黑夜恐怖,紛飛的子彈如同一場蝗災。我們射出的“蝗蟲”,排浪般騰空而起,撲向崗樓,發出嗡嗡的叫聲。敵人的“蝗蟲”,從崗樓飛出,遮天蔽日。

我背靠青磚宅院的墻壁,猛然覺得頭頂有異常的響動,光整的墻壁上突然現出幾個窟窿,探出了機槍管,噠噠噠,冒出了火舌。原來,這是敵人的暗堡,與遠處的崗樓相配合,形成火力交叉網。

暗堡里的敵人聽見了我的號聲,猜到我的位置,塞出了一枚手榴彈,咣當掉下來,骨碌開去,炸了。

我異常驚恐,亂了陣腳,大喊了一聲,王干事,趕緊去報告……那一瞬,我的眼前真的出現了王干事的影子,他一步不離地保護著我,把我面前的手榴彈踢開。可忽地一閃,又不見了。

我拿起號,向支隊長發出求救信號。這次又招來敵人的槍彈、手榴彈。王干事又出現了,他揪住我的衣服,把我拉向一旁,塞進墻根的一個長方洞里。他說,別怕,抱住腦袋!我聽了他的話,往里面一側歪,像個刺猬一樣蜷縮起來。我再看外面,王干事消失了。

這個長方洞很可能是敵人設在墻底的一個機槍眼,不知為什么并沒有與里面鑿通,留下現在這個洞,成了我的藏身之地。可我也休想脫身,擱淺在了這里。

我聽到暗堡里有人嘰里咕嚕地講話,是個鬼子。一個偽軍回答說,炸死了,這吹號的肯定炸死了!

支隊長得知我被困,調集兵力,由一連長帶領一隊人馬來進攻暗堡。敵我雙方隔著一條寬寬的大道,互相射擊。趁著敵人火力漸緩的當兒,支隊長爬出掩體,想來暗堡接應我,被敵人的機槍掃了一梭子,退回去了。教導員代替支隊長指揮戰斗。

看到支隊長掛彩,我傷心極了,我想用號聲問問他是否安全,可就是找不到自己的小號了,它跟王干事一樣無影無蹤。我從身上掏出小手槍,打開保險,槍口含在嘴里。我下了決心,要是支隊長出現閃失,我就跟他一起去。

這時,我突然聽見我們陣地的高房上響起了沖鋒的號聲,我們進攻的火力更猛了。高房上,這個不知來自何方的號手,舉起了喇叭筒,迎著敵人的槍彈奮力地吹著……敵人的火力全都集中到號手身上。我鉆出洞子,挺起身,快步奔向對面,僅用幾秒鐘就穿過了敵人的火力封鎖區。支隊長迎上來,把我摟住,在慣性撞擊下后退了好幾步,滾到了南墻根下。他的胳膊上纏著紗布。

他摸摸我的腦袋,問,孩子,炸著了嗎?我咧開嘴,驚喜地說,支隊長,我會飛啦。

緊接著,支隊長命令通訊員,通知炮兵開炮。隨后,他拉起我,奔向剛才響起號聲的地方。他的勁真大,幾乎把我拎起來,這時我真的飛了。

他邊跑邊說,兄弟部隊來增援,給我們調來了一個小號手。

在房頂上,那位新來的小號手,看到我和支隊長,也迎面奔來。只見他縱身一躍,就從房上輕盈地落下來,身后斜背的一把大刀嘩地閃亮了一下,上面的紅纓子在空中飄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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