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淑琴:重讀張志民抗戰詩篇
張志民,1926年出生在宛平張家村(現門頭溝區齋堂鎮張家村),12歲進入“抗日高小”,從“小鬼”起步,參謀、干事、隊長,教員、指導員、教導員,練兵、打仗……從這時候起,他開始用子彈殼做的筆練習寫詩。從抗日戰爭到解放戰爭,從新中國的誕生,到社會主義建設的各個階段,張志民出版詩集等文學作品五十余部,并先后擔任《北京文藝》主編,北京作協副主席,中國作協《詩刊》主編。
張志民的抗戰詩歌,從宏大到細微,從場景再現到歷史追憶,生動記述晉察冀邊區人民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軍民團結齊抗戰,與入侵之敵浴血奮戰的動人篇章。
1937年8月,中共中央洛川會議之后,八路軍實行獨立自主的敵后游擊戰,在省際邊緣創建抗日根據地。邊區,是抗戰時期創造的,具有地理、歷史和政治多重語義的詞匯。出身山區的張志民敏銳發現和體味到“邊區”和“山”的關系,以及在抗戰中生發的獨特作用,創作了千回百轉,蕩氣回腸的長詩《邊區的山》。
他在詩中寫道:“邊區的山呵/——母親的山!/你喂養了多少好兒男!/嚴冬山草暖,/夏日泉水甜。/山山嶺嶺/——練兵場呵;/村村鎮鎮/——好營盤!/大路口,小村邊,/榆樹底下井臺前,/多少人從這兒/——上前線,/多少人從這兒/——奔延安。”
晉察冀抗日根據地曾被中共中央和毛澤東譽為“敵后模范的抗日根據地及統一戰線的模范區”,張志民對于當年的“晉察冀”做了這樣的詩意記述與解讀:“在我們晉察冀,/一眼看百里,/透明的天,/透明的地,/走遍千山/無迷路,/道道溪水/清見底!/叫聲‘老鄉’/心相照,/一聲同志/成知己,/沒帶干糧,/那怕啥?/飯桌一擺/炕頭兒坐,/娃娃爬到/你懷里……”
抗日戰爭是一場名副其實的人民戰爭。當年的八路軍戰士,大都是地區的《人民子弟兵》。張志民這樣描寫:“子弟兵呵/——人民的兵,/邊區長呵邊區生!/爬慣的山頭走慣的路,/春去秋來鄉土風。/村村后勤部,/家家 聯 絡 兵,/殺 敵 歸 來 家 門 過,/滿 街 鄉音/——喚小名!”好一個“春去秋來鄉土風”,好一個“滿街鄉音喚小名!”細節之中蘊藏著震撼人心的宏大,沒有親身的體驗和深厚情感,無論如何寫不出如此感人的詩句。
戰爭是殘酷的。張志民用詩歌記錄了一場嚴冬時節,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與鬼子展開的一場悲壯的遭遇戰。“迎著風暴!/頂著雪花!/艱難啊!/大雪足有馬腿深/不像是走,/倒像是爬!/……”鬼子憑著武器精良先發制人。于是,“血泊/浸著冰塊,/冰塊,/融著雪花,/按理說,/勝負已成定局/不!倒下的/并不是戰敗者呀!/看那不屈的目光/依然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抗戰中,過鬼子的封鎖線是常事,夜過封鎖線就更有了神秘感。張志民的詩讓《夜過封鎖線》充滿了智慧與幽默。“‘太平’梆子不住地敲,/不住地敲呵/——‘大大的好’!”“大路口上有‘名角’,/演‘偽軍’的——/是偵察連的老劉,/扮更夫的——/是破路隊的三小!/……一個指著梆子說:/放心過吧,/咱這手里有‘護照’,/一個指著炮樓說:/后邊還有一個連,/別讓瞎驢出磨道!”
還有反映軍民魚水情的《老奶奶和小哨兵》:“老奶奶說/八十了/眼花了/小家伙說/不花/眼花了/您哪能給我們補窗洞?/說針大的窟窿斗大的風……”
“別讓瞎驢出磨道”“針大的窟窿斗大的風”等語言,都是從京西山村的泥土里長出來的“活”的語言,張志民信手拈來,準確應用,充滿了地域的溫暖與親情。
抗戰文學是民族精神的火炬,張志民以詩的形式留下了真實深刻的歷史記憶。他也是一位極力將詩歌引向大眾化的詩人,重讀他的詩,相信我們都能切實感受到那“大地之子心靈深處的豐富和充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