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志剛:這也是一種傳承
我父親的姥姥家許香村,位于正定縣西北部,是正定和新樂、靈壽三縣交界處。因為偏僻,抗日戰爭時期成為正定縣人民政府所在地。我的舅爺,也就是父親的舅舅,當年是村里地下黨負責人。小時候我對抗戰的記憶,一是來自于當時的電影和小畫書,再就是奶奶和父親的講述。而講述最多的,就是我這個舅爺。據父親說,舅爺當年還去西柏坡開過會,是和同伴們徒步去的,在會上見到了劉少奇。我推測那應該是1947年,由劉少奇同志主持召開的全國土地會議,舅爺他們是作為解放區村干部代表出席的。
其實更觸動我的,倒不是舅爺當年如何冒著生命危險為黨工作,如何為了安全,晚上時常在村外玉米地里過夜,而是他和戰友們結下的如同親兄弟般的深厚情誼。其中,就有那位鋤掉過多個叛徒、戰功卓著的正定武工隊隊長。他們時常在我舅爺家開會,研究如何和敵人進行斗爭。舅爺家也是地下黨的堡壘戶。
他們開會時,我妗奶奶就坐在大門口納著鞋底放哨——舅爺家住在村南口上,一條直通靈正路的村道位于偏東位置,日軍一來,老遠就能看到。我小時候住在舅爺家時,妗奶奶還習慣坐在大門口納鞋底,但那條村道已經被民房和一大片槐樹林遮擋。那時候村里到處都是大樹,人們就像生活在樹林之中。
其實,舅爺家家道殷實,還經常接濟我們家,在村里也樂善好施,威望很高。可他卻秘密加入了共產黨。
但奶奶和父親也時常為我舅爺感到惋惜和遺憾,因為正定解放后,他放棄了作為南下干部的機會。
舅爺沒有走,擔任了村支書,默默地為村集體做著貢獻。當年他的戰友們也沒有忘記他,那位在正定一帶赫赫有名的武工隊隊長,后來擔任了我們縣領導,幾乎每年都來村里看望我舅爺和妗奶奶。上世紀70年代初,我妗奶奶不幸罹患胃癌,這位抗日老英雄親自聯系了石家莊四院,那是一家腫瘤專科醫院,他找到醫院領導,對人家再三囑托:“這是位革命的老媽媽,請你們一定想辦法治好她的病!”
那個年代,“革命的老媽媽”是個多么崇高的稱謂!醫院領導自然盡了最大努力,手術做得非常成功。當年,父親還帶著我,騎自行車去省城看望妗奶奶,留下了一段難忘的記憶。那個年代和現在不同,人得了癌癥就等于判了死刑,但妗奶奶卻又生存了八九年。其間,那位老英雄多次回村探望她,還幫著買昂貴的藥品。
奶奶和父親對那位抗戰老英雄一直心存感激,更感佩他們的深厚情誼。我幾乎就是在奶奶和父親還有姑姑們一遍遍地講述中長大的。對我來說,這算不算一種抗戰記憶呢?
戰地黃花分外香!此刻,我想到了偉人那句著名的詩句!
如今,我的奶奶和父親都已離世,我不忍心讓時間的塵埃將那段歷史掩埋。在小說中,我試圖通過主人公對自己身世的困惑與不斷追尋,以及在生父與養父之間的情感掙扎,尤其是得知真相后心靈受到的強烈震撼,精神境界得以升華的過程,來表現那種因戰爭而結下的純潔高尚的友情對后人的影響。這也是一種特殊的精神力量,值得我們用文字來傳承!當然,作品中的人物大都是虛構的,但人物的感情卻是真實的。
非常感謝《長城》編輯向我約稿,給了我一個向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80周年獻禮的機會,并在初稿寫出后提出非常寶貴的修改意見,同時也感謝為這篇拙作提出中肯意見的其他熱心朋友!
時光飛逝,親自經歷過那場戰爭的老一輩人漸漸遠去,遠得似乎只留下了一個背影。那是走進霞光的背影,走進霞光里的背影又是最美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