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劍之臂
入夜,山雨初歇。南國密林中,持續一個晝夜的戰斗發射進入白熱化。
導彈起豎過半,卻要臨機變換打擊目標!時間緊迫,常規調整必將貽誤戰機,三級軍士長高真勇以最短路徑倒車定點,一把到位。
導調大廳內,旅指揮員的嘴唇抿出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
有人問:“演習那么緊張,您就不怕有人‘冒泡’?”
“我帶的兵,我信得過!”指揮員的回答堅定自信。
一
“忠心廣場”上,碩大的“八一勛章”金紅交映,熠熠生輝。
“班長,幾輪對抗連戰連捷,班組協同又有了新突破……”剛參加完演訓任務的一級軍士長陳志遠來到這里,在心里默默地對自己的班長王忠心說。老兵復退那天,他從班長手里接過那枚象征“兵王”的指揮臂章,覺得那臂章沉得墜手、熱得發燙。
去年盛夏,陳志遠的親人突然離世,他一下子消沉不少。營連領導讓他休息幾天調整狀態。可正值大項任務接連展開之際,陳志遠說他不能離開戰位。夜深人靜時,這位年過半百的老兵哭濕了枕頭;可等天亮了,他戴上指揮臂章,又是一個硬漢。
把痛壓在心底的,還有老班長張繼國。
“我真佩服張班長。做過大手術,現在還和我們一幫半大小子一起摸爬滾打……”不遠處,張繼國筆挺站立著,像一桿旗桿。
2021年10月,一紙診斷像天雷一樣劈蒙了張繼國。等迷彩服換成病號服,張繼國已經躺在了手術室里。無影燈白得刺眼,他一時有些恍惚——在他眼里,無影燈好像閱兵場上熾烈的驕陽,而他自己則手握擋把子坐在駕駛艙。
“我夢見我去參加閱兵了,開頭車!”一旁的家人聽了,邊嘆氣邊說:“你手術后,麻藥勁還沒過,用手抓著護欄不停地搖。敢情是想著回部隊了……”
陳志遠在親人離世后擦干淚水,繼續戴上指揮臂章;張繼國康復歸隊后,立馬鉆進心心念念的駕駛艙。
像陳志遠、張繼國這樣的軍人還有很多。高山海島、大漠邊陲、南國密林……他們堅守著自己的戰位。他們鏗鏘的步伐里,有鐵一般的堅韌,也有鋼一樣的忠誠。
二
什么是“好兵”?在該旅,官兵將答案寫在了山呼海嘯的口號聲中,寫在了一往無前的沖鋒里。
駐訓那天,千人百車莊嚴列陣。
“這次整建制跨區駐訓,是對我們實戰能力的最高檢驗,我們的目標是——”
“打贏!打贏!打贏!”
鏗鏘誓言,穿越山谷直抵云霄。隊伍里,二級軍士長符斌雙拳緊握,往日記憶浮現心頭。
清風明月夜,演練進行時。作為伴隨保障發射班的戰士,符斌在前往預定地域時突然接到消息:設備車損壞,請求伴隨保障人員支援。
“能不能再快一點,故障車輛維修耽擱不得!”盡管車子已是全速前進,可符斌還是著急。
駕駛員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前推后拉將擋把子推得咔咔響。他雙眼探照燈一樣瞪著路面,車子在黑暗中急速行駛。
終于到了!符斌幾乎是彈出駕駛艙,腳還沒著地,維修用的工具箱已經跟著他下來了。
“將受損車輛拖離現場!”就在此時,導調再度下達指令。
松離合器,掛拖車鉤……前車緩緩啟動。
牽引過程中,符斌突然發現鋼絲繩螺絲松動。情急之下,他趕緊拿扳手緊固,可剛緊兩圈,手上一涼,刀割般的劇痛隨之襲來。他管不得許多,咬著牙繼續緊完最后兩圈。
戰罷歸營,符斌去包扎傷處?!澳銈冞@些人,在訓練場上一個比一個拼命!”軍醫嘴上說著,手上的動作很是小心。
“當時只想著要完成任務,哪顧得上那么多?!狈髽妨?,“你知道測地隊的李望明嗎?我這只是割傷了手,他卻差點掉下懸崖!”
李望明是測地隊三級軍士長。一次野外采集坐標數據,李望明不慎踩斷枯樹枝,地表濕滑,在戰友們的驚呼中,他一個趔趄就跌了下去。
急速下滑間,李望明快速反應,抓取周圍可以延緩下墜的東西,終于在離懸崖還有幾步遠的地方漸漸停下。
碎石噼里啪啦地滾下懸崖,李望明坐在地上冷汗涔涔。可他只是稍作休息,便又扶著膝蓋顫巍巍站起來?!白撸〗又?!”李望明帶著隊伍向下一個點位行進。
“踏平坎坷成大道,斗罷艱險又出發,又出發……”他突然唱起了歌,起初是一個人唱,后來一隊戰士都跟著唱起來,歌聲在山野中久久回響。
三
“標準就是標準,差1毫米都不行!”三級軍士長王志強眼睛瞪得像銅鈴,“這里差1毫米,那里差1毫米,怎么保證導彈正常發射?”
一旁的年輕號手低著頭,不敢吱聲。
王志強的徒弟小張看著號手的臉,不由想到自己剛跟著王志強學習時的一幕。
“別以為你只差1毫米就過得去!平時過得去,戰場你就過不去!”王志強帶的專業不好學,更不好操作。小張沒日沒夜地練,好不容易將裝填精度接近了標準數值,可非但沒得到王志強表揚,還得到了一番犀利點評。
小張不知道,15年前,王志強第一次接觸導彈裝填崗位時,他的班長便是這樣嚴格要求他的。在老班長的熏陶下,王志強將“每次訓練都要比上一次精準,1毫米誤差都不行”作為自己的專業信仰。正是這樣的執著,使得王志強所帶的班組在歷次演練任務中沒出過一次差錯。
“擠干水分,不求比武場上披紅掛彩;真打實備,但求實兵對抗旗開得勝?!边@是王志強寫在思想匯報上的話,真實地說出了他的心聲。
四
三級軍士長孔維剛手中那本“兵情日記”,是他的寶貝。
那年,孔維剛帶新兵進行戰術基礎動作訓練。看著帶倒刺的鐵絲網,新兵們都有點發怵。
孔維剛猛地往下一沖,擰肘、擰腰、蹬地……一套戰術動作一氣呵成。示范幾遍后,他的手被磨破了皮。戰士們勸他戴手套,他不在意地一擺手:“不就擦破點皮嗎,不算什么?!?/p>
在他的示范下,新兵們克服了恐懼,依次往鐵絲網下鉆,綠色的迷彩服不一會兒就變成了土黃色??粗麄兊馁橘胱藨B漸漸變得標準,孔維剛決定再添一把火,“你們誰敢來和我比試比試?”
這下子新兵練得更起勁了,一個個吼叫著向終點沖去。
后來,這些新兵在各自戰位上成長得很快,不少人立功受獎。孔維剛帶出了一茬又一茬好兵,每一個人的成績都被他記錄在了“兵情日記”上。
“一怕打仗的時候頂不上,二怕被時代浪潮拍在沙灘上?!币患壾娛块L李明亮是火箭軍“工匠型軍士標兵”,連續13年獲評一級操作號手。他經常念叨著這“兩怕”,為自己上弦兒。
那年,單位裝備換型,作為老型號的“設備通”,李明亮犯了難:換崗就要從頭學起,可自己年紀不小了,萬一不如新同志,豈不是丟臉?可如果不換崗,一旦遇到急難險重任務,如何能頂得上?
于是,師父跟徒弟倒了個。以往都是年輕士官追著老班長,現如今是老班長去請教新同志。
經過不懈努力,李明亮終于啃下了這塊“硬骨頭”??伤⒉粷M足,仍不斷精進專業技能。面對未來戰場,要靠什么打得贏?這是他時常問自己的話。
……
紅藍對抗演兵場,硝煙升騰,激戰正酣。導調室內,旅指揮員一臉自信從容。他相信兵王能帶出更多兵王,讓執掌大國長劍的手臂更加有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