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代人》2025年第10期|吳宛真:第三視角(節(jié)選)
陳小磊憂心忡忡地折著手中的檢查報告單,早晨八九點的衛(wèi)生院,兩排長凳子上密密麻麻坐滿了老人,卻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陳小磊一身黑衣黑褲,又高又胖的身體坐著兩人寬的位置,加上那一頭烏黑油亮的長發(fā),在一眾白發(fā)老人中猶如雪地里的一頭黑熊,十分突兀,以至于坐在右邊穿紅花襖的老婆婆小心翼翼朝旁邊挪了挪。
陳小磊看了看走廊盡頭那棵光禿禿的樹,又回過頭看了看左邊打盹的蔣美芳,他們身上都籠罩著一層薄霧。盡管他知道這場霧的起點并不是自己的眼睛,而是蔣美芳的,但電腦屏幕晝夜閃爍的游戲畫面已經(jīng)深深印在他腦海里,蓄成了一個高飽和度的精神世界。他揉了揉眼睛,每個向他走來的人都用奇異的眼光審視他,仿佛隨時會抽出利劍,充滿了威脅。外面已是寒冬,陳小磊瑟瑟發(fā)抖地坐在凳子上,早上出門時隨意穿了件黑毛衣,即便他一百八十斤的體重里有百分之三十五都是脂肪,此刻也盡顯單薄。他吸了吸鼻涕,哆嗦著把報告單再次展開。
“蔣美芳!”醫(yī)生在診室里叫號。
陳小磊如夢初醒,拿胳膊肘頂了頂蔣美芳,低低地喊了聲:“奶奶?!?/p>
右邊的紅花襖詫異地看了一眼陳小磊,難以置信這竟然是一對祖孫,陳小磊那胡子拉碴的臉,任誰看也像蔣美芳的中年兒子。
蔣美芳顫顫巍巍站起來,跟著陳小磊進了診室。
“白內(nèi)障呢,”五官科醫(yī)生看完報告單,又翻了翻蔣美芳的眼皮,建議道,“我們衛(wèi)生院條件有限,帶你母親去城區(qū)眼科醫(yī)院做個手術(shù),一般能管個十來年,要是護理得當(dāng),管得更……”
“啥眼神!這是我孫兒?!笔Y美芳一聽“手術(shù)”二字,立馬打斷了醫(yī)生的話,“我就是有時候看東西模糊,他們說是老花眼,配副眼鏡就行,醫(yī)生你給我開點眼藥水得了,別訛我錢?!?/p>
蔣美芳就是這樣,對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論,盡管她快八十歲了,腦子卻靈光得很,主意很“正”,整個大隊乃至白鶴村,從鎮(zhèn)村領(lǐng)導(dǎo)、駐村干部到街坊鄰居、小商小販,誰也別想改變她,特別是十四年前失去兒子之后,她就更聽不進別人的話了,只要是認定的事情,就是鐵嘴銅牙紀(jì)曉嵐來了也說不動。
“來,蔣美芳,你去外面等一下,我告訴你孫兒怎么用藥?!贬t(yī)生對老人拒絕治療這種情況早已司空見慣,把惴惴不安的陳小磊拉到一邊,“你是她孫子?”
陳小磊點點頭。
“你多大了?”
“二十。”
“她兒女呢?”
陳小磊仔細回憶了一下:“大姑在山西,給礦上煮飯,二姑在蘇州給人當(dāng)保姆。”
“沒了?”
“……沒了?!?/p>
醫(yī)生皺了皺眉,似乎看出了陳小磊的窘迫。
陳小磊眉頭緊鎖,不停搓著手,也沒敢抬眼看醫(yī)生,仿佛經(jīng)過了一番艱難的心理斗爭,終于鼓足勇氣湊近醫(yī)生,小聲問道:“不做手術(shù)的話……還能……活多久?”
醫(yī)生被這沒頭沒腦的問題給整懵了。
聽到醫(yī)生說“死不了”,陳小磊才松了口氣,他下意識薅了薅齊肩的長發(fā),這一頭參照自己的游戲角色形象蓄長的黑發(fā),是他心中“逍遙劍仙”的點睛之筆。
醫(yī)生補充道:“白內(nèi)障一旦發(fā)生,如果不及時治療,會不斷加重,最終導(dǎo)致失明?!?/p>
“不手術(shù)……會瞎?”陳小磊又開始搓手了,越搓越使勁。后來的話他都沒有聽進去,感覺自己就像一只巨大的黑頭蒼蠅,在現(xiàn)實和幻境的邊緣不停搓著手,周圍的廝殺聲、兵器鑄造聲、渡口的劃槳聲,連同劉長壽家的雞鳴聲一并充斥著鼓膜,那些鮮明的3D游戲界面和幽暗的監(jiān)控畫面一并撲進腦海,他感覺一座烏泱泱的山正向他壓下來,而自己只是一只笨拙的黑頭蒼蠅,只能無助地搓著手,仿佛能搓出一沓鈔票來。
回家的路上,陳小磊聽見了鴨子河的水聲,隱隱的,不知哪一秒就會消逝的水聲。這水聲雖弱,卻終于讓他從混沌中找到出口,回到這更像是幻境的現(xiàn)實生活。
蔣美芳照例調(diào)轉(zhuǎn)方向,朝石橋踱去。那背影在干涸的鴨子河邊搖晃著,日色下濃縮成一塊黃斑,同岸邊的建筑垃圾逐漸融為一體。
陳小磊縮著脖子沒有說話,他把手揣進褲兜里,不緊不慢地跟在蔣美芳身后。他們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走在一起了。想來仿佛是多少個世紀(jì)之前的事,蔣美芳背著他的書包,把一截甘蔗啃了皮遞給他。那時候蔣美芳的牙真好,再硬的胡豆也能嚼得嗶哩啪啦的,而他的門牙掉了兩顆,只能用磨牙一點點磨出甘蔗甜蜜的汁水。
一晃十幾年,白鶴村同蔣美芳一樣,正在一日日消瘦。作為通往省城的必經(jīng)之地,村子正在大面積拆遷擴路。陳小磊家的自建房也不例外,去年就同整個七隊的房屋一起,被納入了云頂大道的拆遷范圍。安置房在兩公里開外的白鶴小區(qū),二十六層的電梯樓,蔣美芳每隔一個星期就會和村上的老奶奶們一起去工地看房。
在蔣美芳的理論中,要住樓房,最好是有電梯的那種,才能從“農(nóng)轉(zhuǎn)非”的群體中脫穎而出,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城里人。
說起這套房,全靠蔣美芳和隊長大鬧了一場,才把王春梅的戶口算在陳小磊頭上,祖孫倆分到了一套九十八平方米的兩室一廳。蔣美芳當(dāng)時癱倒在隊長摩托上,一把鼻涕一把淚,說我那死去的兒子不算也就罷了,王春梅一個大活人,雖然離了婚,但戶口還沒遷走呢,你們不能不算她。王春梅是陳小磊記憶中的母親,她只是戶口簿上的一個名字,十幾年來從未現(xiàn)身,只在分房的關(guān)鍵時刻,才用名字刷一刷存在感,盡一盡她作為母親的義務(wù)。
蔣美芳眼睛出問題,是鄰居周阿姨最先發(fā)現(xiàn)的。她找到陳小磊,告知蔣美芳在跨門檻時摔了好幾次,他才從游戲中抬起頭,檢查起蔣美芳臉頰上的烏青。周阿姨細數(shù)著這些年蔣美芳又當(dāng)奶奶又當(dāng)?shù)鶍尠阉洞?,就算讀書不行,不務(wù)正業(yè),人品也得端正,奶奶病了得帶去治,奶奶老了得成為她堅實的依靠。
是啊,除了奶奶,陳小磊幾乎沒有親人了。親人是個什么概念呢?關(guān)于父親的記憶只停留在那個夏天,他熱乎乎地騎車去工地干活,被工友抬回來已經(jīng)快不行了。當(dāng)時陳小磊只有六歲,肉乎乎的小手正捏著一顆煮豌豆喂給家里的老狗,那老狗伸出舌頭,側(cè)過腦袋,小心翼翼將他五指間的豌豆卷進嘴里。
時間是打翻了墨水瓶的桌面,鼠標(biāo)點一下,畫面閃一閃,鼠標(biāo)點兩下,又有新的鏈接打開。
那年他剛滿十八歲,第一次與麗君見面,兩人在游戲中結(jié)為夫妻已經(jīng)半年多,屬于網(wǎng)友奔現(xiàn),相約在趙姐火鍋。雖然陳小磊精心打扮,藍色牛仔外套、休閑褲,一雙回力鞋擦得雪白,連頭發(fā)都剪得清爽利落,可擔(dān)憂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麗君看著他,一口火鍋都沒吃,借口去洗手間,就再也不見蹤影。陳小磊一個人等到深夜,趙穎給他鍋里添了三次湯。他沮喪地打開手機,不出所料,無論是游戲賬號還是社交賬號,都被麗君拉黑了。
“因為我胖嗎?”他眼神空洞地望著趙穎。趙穎一邊收桌子一邊開導(dǎo)他:“你年輕,個子又高,扎實點好。”
趙穎三十好幾了,皮膚依然水嫩飽滿,一點都看不出生過孩子,雖然整天在火鍋店忙里忙外,仍算精致的女人,描了眉,抹了朱光色的唇膏,臉蛋因勞動而微微泛紅,像顆熟透的草莓。
“我可以親你一下嗎?”
陳小磊不知怎么說出了這樣的話。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但這的確是當(dāng)時他內(nèi)心深處最原始最真實的表達,他甚至分不清這到底是現(xiàn)實中臃腫無用的他口出狂言,還是虛擬世界仗劍馳騁的他敢作敢為。當(dāng)時夜已深,店里已經(jīng)沒有客人了,趙穎睜大眼睛看著他,足足愣了十幾秒,隨即笑起來,姐姐似的拍了拍他的頭。
記憶像凌亂的頭發(fā)一樣在風(fēng)中打著結(jié),陳小磊揉了揉眼睛。該向哪里去借錢呢?吃完蔣美芳煮的面條,陳小磊把豌豆尖一根一根嚼碎,慢慢咽下,最后盯著空碗反復(fù)琢磨著,仍是一籌莫展。
“我不做手術(shù)?!笔Y美芳把面湯喝得呼呼響,像是會讀心術(shù)似的,堅持著自己的理論:“你還記得張家奶奶不?也是這個病,上了手術(shù)臺再也沒有下來,說是麻藥給下重了,麻死了?!?/p>
陳小磊沉默著,一萬塊可不是個小數(shù)目,不做手術(shù),對他來說確實是最輕松的結(jié)果。按他現(xiàn)在幫人看監(jiān)控那點兒可憐的收入,自己都不夠花,還得靠蔣美芳微薄的養(yǎng)老金供著,十足的啃老族。他算了算自己的開支,就算不點外賣,不買裝備,一萬塊,也得攢到猴年馬月。
想到監(jiān)控,陳小磊忽然一拍腦門,差點把這事兒給忘了!
他趕緊進屋,打開電腦上的監(jiān)控圖標(biāo),文字顯示視頻連接中——視頻已接通。
幾只雞在圍欄里撲騰,搶食著剩余的萵筍葉。劉長壽早早吃過飯,正在燒水洗腸衣。
“今天這個腸衣買得好,又糯又彈。”劉長壽一貫地對著攝像頭自言自語,雙手捧起一根仍在滴水的腸衣走到攝像頭前,舉高。
劉長壽始終相信攝像頭的那一端,是遠在芬蘭的兒子在關(guān)注著他的一舉一動,他相信兒子會認真聽他的絮叨,甚至相信他會分享給妻女。
跟攝像頭說完,劉長壽又轉(zhuǎn)身面向墻上老伴的遺像,重復(fù)著剛才的動作和語言。
看見劉長壽好好的,陳小磊這才放下心來,開啟視頻靜音模式,把臉貼近屏幕細看,“腸衣……什么是腸衣?”
“灌香腸的嘛。”蔣美芳端著便盆在隔壁解釋道。這蔣美芳,眼睛不好使,耳朵倒是更尖了。陳小磊終于從白內(nèi)障的事情中暫時抽離出來,在外賣APP上點了一杯奶茶、一根烤腸,開始享受他的漫漫長夜。
“明天你楊伯伯殺年豬,我跟他說好了,要買半只……我去睡了,你們也早點睡。”劉長壽的臉在陳小磊切換成小窗口的視頻中,以嘴型道出了晚安。陳小磊正在游戲場上打怪,只有那個高飽和度、瘋狂跳動的世界才能給他安慰。
實際上,陳小磊也努力找過正經(jīng)工作。找文員做吧,對方嫌他文憑太低,連個Excel表格都不會弄;找安保吧,對方嫌他太胖,形象不好,關(guān)鍵時刻可能還追不上賊;去機械廠當(dāng)學(xué)徒吧,對方嫌他手腳笨、動作慢,頭發(fā)還那么長,要是不小心被機床卷了進去,這條命得賠七八十萬。盡管趙穎說過很多次,讓他去火鍋店幫忙,給他算股份,他卻拉不下臉,畢竟趙穎比他大十幾歲,那種關(guān)系要是讓人知道的話,沒臉。更別提蔣美芳了。她一手養(yǎng)大的寶貝孫兒,怎能讓人看扁?外人問起陳小磊在做什么工作,她都半仰著臉,神秘地說:“小磊有能耐,在網(wǎng)上掙錢?!?/p>
陳小磊在咸魚上賣裝備,被現(xiàn)在的雇主劉先生通過IP位置找到,托付他幫忙看著老家的監(jiān)控,每個月給他轉(zhuǎn)兩千塊勞務(wù)費。劉先生家里只有劉長壽一個老父親了,半年前劉母過世,他只身回來了一趟,料理完后事又匆匆飛回了芬蘭。劉母走后,劉長壽狀態(tài)不怎么好。而劉先生早已在芬蘭成家立業(yè),不可能經(jīng)?;乩霞遥瑒㈤L壽也不愿遠渡重洋去一個陌生的國度給兒子添亂。劉先生走之前在老房子各個區(qū)域安了監(jiān)控,但由于自己實在太忙,沒有時間監(jiān)控劉長壽的起居,鄰居們也都是些留守老人,不懂網(wǎng)絡(luò),所以千辛萬苦找到陳小磊,希望他幫忙每天看一看監(jiān)控,要是劉長壽摔了跤或是遇到什么狀況,及時告知他。其實劉先生看中陳小磊還有個原因,就是他和劉長壽的距離就十幾公里,萬一劉長壽真遇到危險,自己一時半會兒趕不回來,陳小磊跑腿也快。
這份工作還算輕松,劉先生也會按期轉(zhuǎn)來勞務(wù)費。本以為有了一份穩(wěn)定的收入,誰知剛干了三個月,就遇上蔣美芳白內(nèi)障的事。陳小磊琢磨著,明天一早先給大姑二姑去個電話告知情況,看能不能湊些錢。就算沒有,自己也算是盡到做孫子的責(zé)任了。
劉長壽養(yǎng)的雞是有真本事的。為了防止劉長壽夜里出意外,按照劉先生的要求,陳小磊睡前會打開監(jiān)控視頻的聲音,而那幾只公雞每天清晨六點準(zhǔn)時打鳴,即便是在視頻里,一聲接一聲的長鳴也足以把陳小磊吵醒。
天還沒亮。陳小磊睡眼惺忪地披了件衣服去廁所小便。剛進門,一股濃濃的尿味撲鼻而來,他一腳踢開蔣美芳的便盆,大聲呵斥道:“蔣美芳!你怎么又把尿倒在地上!”
陳小磊一般只在十分生氣或十分緊急的情況下,才會直呼蔣美芳的大名。她把夜尿倒得滿地都是,已經(jīng)有好幾次了。每次陳小磊捏著鼻子用水沖好半天,才緩過氣。
“蔣美芳!”陳小磊又喊了一聲,真想讓她自己接水來沖!
蔣美芳像做了錯事的孩子一樣從廚房摸出來,手里還拿著湯勺,她攥著衣角,眼神躲閃地瞅著陳小磊,仿佛有霧。
“唉,算了!”陳小磊想起蔣美芳眼睛看不清了,盆子對不準(zhǔn)廁所也可以理解。只是大清早的,又憋著尿,確實來氣。他提著桶去接水沖廁所,發(fā)現(xiàn)蔣美芳的發(fā)夾掉在了水槽上。
蔣美芳一直都是愛整潔的老太太,房間里常年備著花露水,一頭白發(fā)也梳得整整齊齊的,用發(fā)夾別在耳后,基本上沒有老人味。取出水槽里的發(fā)夾,陳小磊才回想過來,蔣美芳剛才頭發(fā)是披散著的,額頭上又多了一塊烏青,八成是端著便盆進廁所時撞到了頭,傾灑了盆里的液體。
“奶奶,”陳小磊站在廚房門口,看著熬粥的蔣美芳說,“我們?nèi)プ鍪中g(shù)吧!”
“我不做手術(shù)?!笔Y美芳一句話把陳小磊堵了回去,并且沒有任何協(xié)商的余地。
陳小磊氣不打一處來:“叫你做你就去做,哪那么容易死!你是想等自己瞎了讓我來給你端尿!”
蔣美芳愣住了,有淚花在大霧中開合。她找不到反駁陳小磊的語言,只能把瞬間碎掉的心臟按住,捶打,半晌才悠悠吐出一句:“我瞎了也不要你管,不要你管……”
陳小磊的火瞬間熄滅了。他自知言語傷了人,方才也不知哪里來的底氣,明明是里三層外三層掏遍衣兜也翻不出幾張錢的人,何況一萬塊的手術(shù)費。
陳小磊給大姑打電話,被告知姑爺剛做了股骨頭手術(shù),給二姑打電話,被告知老板破產(chǎn)了,還欠著她幾個月的工資。不出所料,終歸是隔山隔水,各有各的難。
然而任由蔣美芳這樣磕磕碰碰也不是個辦法。當(dāng)慣了月光族,陳小磊把所有平臺的余額加起來,也只夠給她配一副老花鏡。見陳小磊不催她做手術(shù),而是隨了她的心愿去配眼鏡,蔣美芳終于眉開眼笑。
祖孫倆從場鎮(zhèn)上的眼鏡店出來,正好碰見趙穎拉菜籽油回火鍋店。她從電動三輪車上跳下來,興奮地跑到陳小磊跟前打招呼:“小磊,好久沒看見你了,最近怎么樣?”
蔣美芳扶了扶黑框眼鏡,她還不太適應(yīng)這種被方框鎖住的視野,但是框里的景物確實比先前清晰了不少,能看出眼前是個女人,涂著口紅。
“這是?”蔣美芳問陳小磊。
“是……趙姐,我……朋友,以前在她家吃過火鍋。”陳小磊心虛地埋著頭,生怕蔣美芳看出端倪,兩只手不自覺又搓了起來。
“趙姐火鍋!隊上經(jīng)常有人說,菜品新鮮,味道又好?!笔Y美芳配了老花鏡之后,心情大好,對趙穎豎起了大拇指。
“朋友……”趙穎意味深長地看了陳小磊一眼,重新騎上車,轉(zhuǎn)了個彎,忽然回頭沖蔣美芳招呼道:“奶奶,有空來吃火鍋,我請客!”
“哎!”蔣美芳為陳小磊有這樣的朋友感到一絲自豪,順帶提了一嘴:“磊啊,年紀(jì)不小了,找個好女孩,成個家,我就是死也安心了?!?/p>
“哪那么容易死!”陳小磊瞪了蔣美芳一眼,“你還要活一百歲呢?!蓖w穎的背影,陳小磊心里糾結(jié)著,借誰也不能借她的錢。雖然大概率趙穎會毫不猶豫借給他,但他始終拉不下那個臉,畢竟自己就此欠下一屁股情債,不知拿什么去償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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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吳宛真,四川德陽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詩歌學(xué)會會員。作品見于《詩刊》《北京文學(xué)》《星星》《草堂》《四川文學(xué)》等,著有詩集《云舒》、小說集《在你之外》?!?/sp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