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行》:愛與堅韌點亮生命之光
西安西咸新區(qū)馬王村的晨光里,天生失明的農(nóng)民張喜平是特殊的早行人。他從20歲起便背著上百斤的雞蛋筐,在黎明前踩下第一串堅實的腳印。近四十年來,他的叫賣聲穿越街巷,在西安這座城市刻下了獨屬于自己的生命軌跡。作家許海濤被這位盲人的故事深深打動,他用一個月的親身陪伴,將其經(jīng)歷凝成《光明行——盲人張喜平的一天》(以下簡稱《光明行》)。這部非虛構(gòu)作品不僅是個人記錄,更如鏡子,照見個體困厄中的韌性,也映出城市溫度與社會對特殊群體的關(guān)愛。
《光明行》最動人的魔力,在于跳出了苦難敘事的窠臼,它不刻意渲染失明的困頓,而是以平實的筆觸,從張喜平一天的生活里,拆解出他近四十年的堅韌、仁孝與慈愛。
張喜平每日凌晨五點起身,扛著180斤重的雞蛋籠趕到公交站,靠公交車報站聲辨路。他撞過電線桿,甚至掉進過下水道,雞蛋也被摔碎。他“賣雞蛋嘞——”的吆喝聲穿過大街小巷,雙腿因常年行走靜脈曲張,卻始終堅持。數(shù)十年間,他每日往返60公里,為省錢從不吃外食。馬王村的老者們說,張喜平“一口硬杠杠的氣,活出了這一身金剛剛的皮”,這“硬氣”不是對抗命運的蠻力,而是在認清生活真相后依然熱愛生活的勇氣。當被人問及“若早知此生艱難,還愿來嗎?”張喜平那句“來哩!我的命,我認!”這是他對生活的執(zhí)拗,更是他刻在骨子里的堅韌。
在堅韌之外,張喜平的生命更藏著溫柔底色。他心里裝著對母親的牽掛、對養(yǎng)女的疼愛:青年喪父后,他不僅撐起自己的人生,更蓋起新房讓年邁母親安享晚年,用行動詮釋“孝”的重量;偶遇棄嬰梅梅,他以微薄收入為她筑就溫暖港灣,幫她解決落戶、湊齊學(xué)費送她讀大學(xué),見證她成家生子。即便女兒心疼他年老,勸其停歇,他也不愿給家庭增添負擔(dān),依舊穿梭街巷賣雞蛋。
“進廟念經(jīng)只是小修,你賣雞蛋是大修——坊上巷巷道道是你的道場,擔(dān)籠是你的經(jīng)書,雞蛋是你的經(jīng)文。”一位老者對張喜平說的這番話,恰好道破《光明行》的深層意蘊:真正的修行,在人間煙火之中。
張喜平的“光明行”,從來不是一個人的獨行。多年賣雞蛋的路上,無數(shù)雙手為他搭起了溫暖“盲道”:家人每天清晨送他到公交站,目送他安全啟程;公交車司機總會多等片刻,幫他提雞蛋上車、安頓座位;交警見他過馬路,會快步上前扶穩(wěn)他的胳膊;環(huán)衛(wèi)工人主動幫他看管賣雞蛋的小拉車;街上商戶們總是優(yōu)先買他的雞蛋,盼他早賣完早回家;麥絨嫂幫他收養(yǎng)梅梅,高警官在他收到假幣后伸手相助,周哥為他安排工作,郭總資助梅梅上學(xué)……這些善意從不是刻意的幫扶,而是融入日常的默契,像空氣般自然。這份默契的背后,是中華民族守望相助的精神基因。無數(shù)微光匯聚,讓張喜平的路不再崎嶇,這些善舉既支撐著他的生存,更在無形中完成了一場集體的道德實踐。
面對社會各方的幫助,張喜平始終心懷感恩,總想著用行動回報顧客、親友和社會:他堅持誠信經(jīng)營,賣出的雞蛋新鮮且足斤足兩,絕不虧心;親友的家中遇難事,他會盡力提供幫助。這種雙向奔赴的溫暖,正是社會文明最生動的注腳——文明從不是空泛的宏大口號,而是你扶我一把、我暖你一程的具體實踐,藏在每一次真誠的互動里。張喜平先后榮獲“中華慈孝人物”“全國自強模范”“中國好人”等榮譽。這些稱號是對生命態(tài)度的禮贊——即便身處黑暗,也要活成照亮他人的光。當政府為他提供幫扶、社會組織為他鏈接資源,這些支持與民間善意形成合力,共同托舉起一位殘疾人的尊嚴。
《光明行》被改編為電影《我心光明》,編劇蘆葦表示,影片要著力“呈現(xiàn)人與人的溫暖”。這種跨媒介傳播,不僅會讓更多人看見殘疾人群體的生存狀態(tài),更能傳遞核心認知:弱勢群體需要的不是俯視的關(guān)懷,而是平視的尊重。回望張喜平四十一年“光明行”,我們看見的不只是個人奮斗史,更是城市文明成長史。從個體堅守到社區(qū)幫扶,從民間善意到政府支持,無數(shù)力量交織,構(gòu)筑包容、溫暖的社會環(huán)境,印證了:身處黑暗,心懷堅忍便能點亮自己;個體微小,得社會守望相助便會綻放光芒。這正是《光明行》給我們的最珍貴的啟示——生命的價值,不在于擁有完美的境遇,而在于于困頓中堅守善良、黑暗中追尋光明,并用自身微光,照亮更多人的路。
(作者:韓紅艷,系陜西省社會科學(xué)院副研究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