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求與從容
《論語》有云:“不患無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為可知也。”意思是,無須擔心沒有職位,就怕沒有當得起那個職位的能力。不怕沒人知道自己,就怕沒有足資成名的才華。這是一種君子之憂,總害怕德不配其位,名不副其實。所以位在君子眼中并不是最重要的,能力才是。名不是最心系的,才華才是。現在有些人唯憂爭不到位,哪管自己有沒有那個德行和能力,生怕自己成不了名,才不管才華和學問是不是出眾。特別是新媒體時代,一些人只想成為網紅明星,恨不得一夜暴得大名,卻又絕不“求為可知也”。
于是有了各種別出心裁,各種“興妖作祟”,乃至丑不驚人死不休,一心要吸人眼球、博取流量,因為一朝成名,利則隨至。對他們來說,實實在在地享有金錢物質,那是真切可感且最為實惠的。至于道德學問,多了他們也不覺得是種榮光,少了他們也不以為恥。《論語》所言,只是被這些人當作圣人的經典語錄,雖然承認其精妙,卻并不依言而行。取位求名,是一些人的終極目標,至于通過漫長的學習沉淀,提高道德學問水準,他們是決計不會吃那個苦頭的。在講究速度和效率的今天,提升要快,成名要早,已然成為他們心中的追求。我有時也很疑惑,圣人之言,到底是最高標準,還是基本準則,古之士子果真能身體力行之?
后來讀到宋朝程門四大弟子之一謝顯道的一段相關論述,讓我很是吃驚,他說:“此論猶有求位求可知之道,在至論則不然,難用而莫我知,斯我貴矣,夫復何求?”他認為,即使“患所以立”“求為可知”,終究還是落入了求名取位的世俗窠臼。一個人若在品德與才能上都達到足夠的境界,就無需刻意去追求外在的名與位。因為當內在的價值已經足夠支撐人生,則外在的認可就不會那么掛懷。這真是到了范仲淹所追求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之境界,道之所存,學之所養,即便窮居野處,籍籍無名,也絲毫不影響那份高貴之氣。這就是一個真正士子的秉性和精神。
思念及此,我不由得心中大慚,一直以來,雖不至于戚戚于貧賤,但偶爾還是會汲汲于功名。想著圣人之言,遂“患所以立”“求為可知”,奮發向上,孜孜以求,豈知終究還是不能掙脫藩籬。今聞謝顯道之言,始知人的境界真的有天壤之別。
好在《中庸》有言:“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知道與道高者之差距,至少有了追趕的目標。反正一生都在修行,無非是時間長點,用力深點,在力行體悟的過程中,也許自有一份從容暗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