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搭建橋梁,編織超越時空的紐帶 ——2025國際青春詩會(中國—拉美國家專場)詩歌座談會側記
初秋時節,天朗氣清。中國現代文學館院內,陽光透過樹葉灑下斑駁光影,搖曳出漫天的詩意。9月19日,2025國際青春詩會(中國—拉美國家專場)詩歌座談會在這里舉行。
剛結束西安段活動的中外詩人們,一大早來到這座世界上最大的文學博物館,先參觀了中國現當代文學展及作家書房展,隨后圍繞此次國際青春詩會主題“文明的回響”進行座談。16位詩人在發言中暢談了參加詩會的感受,并圍繞詩歌何為、如何深化詩歌交流等話題展開深入探討。雖然語言不同,但詩歌讓大家產生了深深的情感共鳴。
從想象到感知,認識一個更加立體的中國
來中國之前,拉美詩人們對中國有著各種各樣的想象。這種想象更多基于書本上的文化符號,以及唐人街上的一些場景。通過這次國際青春詩會,詩人們親身感受不斷發展中的中國,獲得了更加豐富而立體的認知。

玻利維亞詩人本杰明·查韋斯
“誰能不被這五千多年文明的豐富多彩所吸引?”玻利維亞詩人本杰明·查韋斯說,他曾想象指尖輕撫絲綢時的喜悅,暢想在節慶之夜欣賞煙花的絢爛,或者在精致的紙張上嘗試寫下幾筆別致的書法。現在,他有幸來到這個紙與墨的國度,親身感受這一切。在此次活動中,他觸摸了古老的城墻,并聆聽了李白、杜甫、王維等詩人的詩作,感受到文明的回響。在酒店,他看到一個白色的小機器人悄然而高效地從自己身邊經過。在那一刻,他仿佛跨進了一個嶄新世界的門檻。在他看來,這些都屬于文化的范疇,是由一代代人民共同努力搭建的橋梁。它完全實現了自身的使命:在存在之河的兩岸之間,建立起溝通與連接。

智利詩人維多利亞·拉米雷斯·曼西莉亞
智利詩人維多利亞·拉米雷斯·曼西莉亞與中國有著深刻的淵源。20世紀初,她的曾祖父從廣州漂洋過海至智利北部海岸,并與一位西班牙女性育有13個子女,其中包括她的祖母。祖母雖未能流利使用中文,卻記得些兒時唱的中文歌曲。有一次,曼西莉亞的父親下海游泳,在岸邊的祖母忽然用粵語歡快地唱起童謠。那一刻,語言留下了無可辯駁的痕跡。曼西莉亞覺得,自己的寫作或許正源于祖母的童謠。這次在中國現代文學館參觀艾青書房,她想到了艾青與智利詩人巴勃羅·聶魯達之間的交往。艾青曾在《在智利的海岬上》一詩中寫道:“你愛海,我也愛海/我們永遠航行在海上。”“海”字的重復,如潮汐般見證著兩位詩人之間的友誼。曼西莉亞說,通過這次詩會,詩人們深化了文化的交流和情感的溝通,“愿我們的聯結,如聶魯達詩中所言不斷延長”。
秘魯詩人尼爾頓·桑蒂亞哥
來到中國,秘魯詩人尼爾頓·桑蒂亞哥想起了幼年時與父親穿行于利馬唐人街的情形。當年,那個男孩嘴里正咬著一個包子,蹦蹦跳跳地穿過拱門。借助這次詩會,這個長大了的“男孩”就站在中國大地上,邂逅一系列珍貴的景象:舞動的龍、泥塑的猴群,還有大街上的喧鬧和歡騰。他說,詩歌以其強大的召喚力為我們提供支撐,將我們進行重塑。它搭建橋梁,編織超越時空的紐帶。
烏拉圭詩人奧拉西奧·卡瓦洛
“少年時,為解答精神上的困惑,我曾癡迷道教文化,事物的相對性、矛盾的相互轉化等思想令我神往。”烏拉圭詩人奧拉西奧·卡瓦洛說,對烏拉圭人而言,中國始終是神奇而瑰麗的國度。在博爾赫斯與比奧伊·卡薩雷斯合編的《短篇與奇聞集》中,有兩篇作品與中國文化密切相關:一篇是寫莊子夢蝶的故事,另一篇寫的是孔子遇到麒麟從而預示天命的故事。如今,中國有了迅猛的發展,高樓大廈鱗次櫛比,人民安居樂業,并向許多國家伸出了援助之手,向世界展現了嶄新的風采。這次詩會為詩人們提供了豐富的新信息,“感謝這些日子的一切經歷,它們必將隨我的呼吸永存記憶”。

阿根廷詩人巴勃羅·卡查季安
“來到中國,我感受到,這個國家的人們都很有親切感。我喜歡這里的人表現感情的方式,以及那種沒有猜忌的坦率。”阿根廷詩人巴勃羅·卡查季安說,此次中國之行前,他就決定要寫一份旅行日記,于是挑了一本空白筆記本放進背包。從西安到北京的火車上,他翻了翻日記本,上面只蓋了一個印章,這是參觀陜西歷史博物館秦漢館時在文創店蓋的。同時,還有唯一的一句話,那是導游在博物館說的:“獨角獸能用它的角分辨好人和壞人。”他想要說的一切,似乎都在這句話里了。來到中國之后,他還想到了莊子的逍遙和劉伶的任誕,并試圖成為一個隨遇而安的人。隨遇而安并非意味著不做任何事情,而是多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這是一種真誠對待自我的態度。
巴拿馬詩人哈維爾·阿爾瓦拉多
巴拿馬詩人哈維爾·阿爾瓦拉多說,19世紀中葉,有一批中國人來到巴拿馬,參與了跨洋鐵路的建設。他們受到熱帶疾病的困擾,在惡劣環境中工作,很多人因疾病和意外而死亡。每年,巴拿馬的華人社群都會向這些最早的跨洋通道建設者致以紀念。他曾為此寫了不少詩作,為他們獻上一份誠摯的祭奠。來到中國,他得以深入了解這個國家的文化特質。在離開西安之前,有一位中國朋友贈送給她一幅公雞剪紙。這是他最喜愛的動物之一,它將會在未來的清晨里不斷鳴叫。
從文字到生命,詩歌關涉著無比豐富的秘密
詩人們聚在一起,“詩歌是什么”“詩歌有什么用”“詩歌面臨怎樣的新處境”等話題總被談起。不同的文化背景塑造了詩人們不同的詩歌觀,當然更多的時候是異中有同。在詩人們的深入交流和多維探討中,詩歌的本相慢慢清晰起來。

厄瓜多爾詩人埃內斯托·卡里翁
“詩歌源自人類理解心理現象與情感沖突的渴望。”厄瓜多爾詩人埃內斯托·卡里翁認為,詩歌可能會從個人的歷史出發,但其最終目的是通過個人經驗去追問一些根本性的命題,比如什么是一個國家、為什么生與死在不同國度會呈現出如此迥異的狀態等。所以,詩歌拒絕被局限住,它選擇化身為一張貪婪的網。與此同時,詩歌往往具有一種不確定性、突發性,詩歌創作通常是無法提前安排的。如果不允許那股無法控制的力量在內心擴散開來,自由穿行于潛意識的廣闊世界,那么詩人所寫出的也不過是貧乏的作品。他一般是在“颶風般混亂”的狀態下進行寫作,但是“這股混亂總會被內心的音樂組織起來”。所以,每一次寫作都是對“我們是什么”以及“詩歌是什么”的探索。

哥倫比亞詩人亨利·亞歷山大·戈麥斯
哥倫比亞詩人亨利·亞歷山大·戈麥斯說,當人類思考世界的起源、文明的起源時,神話就跟著出現了。幾乎所有民族都有神話,這些神話展現了初民的豐富想象力,偉大的文化、詩歌等也從中誕生。詩歌和神話一樣,都是對世界的命名。詩歌語言有一種內在的力量,它能不斷地創造,讓我們彼此成為同類。在詩歌里,我們能夠分享一種基于詞語內在節奏的音樂性,讓人仿佛能夠回到原初的歌唱。這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

薩爾瓦多詩人勞里·克里斯蒂娜·加西亞·杜埃尼亞斯
“詩人的使命是守護神性之火,不斷創造出新的美來。”薩爾瓦多詩人勞里·克里斯蒂娜·加西亞·杜埃尼亞斯說,這是她閱讀薩爾瓦多文學名著《童年之地》之后的感悟。這本書寫道,火蠑螈即使墜落火焰也不會被灼傷,而每一個成為詩人的女孩都會與這只火蠑螈相遇。這次中國之行進一步讓她覺得,成為詩人的確是幸運的。詩歌搭建起溝通的橋梁,讓彼此之間的心靈靠得更近。“中國詩歌永存,拉美詩歌永存,愿這場精神共鳴永續。”
洪都拉斯詩人卡洛斯·奧多涅斯
洪都拉斯詩人卡洛斯·奧多涅斯說,詩歌創作并非為了簡單地模仿現存的事物,而是為了建造我們缺失的東西。它賦予事物新意義,重塑了新的現實。詩歌可以表達那些似乎無法言說但又不得不說的隱秘思想與感受。它為我們打開了一條裂縫,我們從這中可以看到現實的本質、歷史的脈動。因此,詩歌創作又如發掘地下的水源,這條水源能夠連接起所有的大陸。這樣看來,詩歌不僅僅是一種自我表達,而是讓更多無法自我言說的事物發出聲音,為所有文明的回響找到合適的傳遞途徑。
墨西哥詩人馬努埃爾·夸烏特勒
“詩歌創作不僅是文字的書寫,更是生命的體驗。”墨西哥詩人馬努埃爾·夸烏特勒說,詩歌可以撫平傷口,種下希望的種子。有時候,它還是一把鋒利的刀,可以剖析世界,點明其中的矛盾。詩意的語言凝結著情感、感知與吶喊。所以,詩人不是用墨水寫詩,而是用自己的生命寫詩。隨著新媒介時代的到來,年輕詩人們勇于探索新的表達方式和節奏形式,讓詩歌展現出新的風貌。但無論如何,詩歌創作始終要堅守自己的使命,那就是在混亂中不斷建構出審美的境界。
從文學到友誼,有更廣闊的交流空間期待開拓
短短幾天的行程中,詩人們或圍坐暢談詩歌創作中的感想,或俯身交流不同文化之間的異同,思想的碰撞與觀點的交融從未停歇,讓彼此之間的心靈貼得更近。這份溫暖的友誼,這份獨特的詩歌情感,洋溢在每一位詩人的微笑和發言中。

古巴詩人吉賽爾·露西亞·納瓦羅
古巴詩人吉賽爾·露西亞·納瓦羅說,古巴和中國有著長久的情誼,兩國在經濟、社會、文化等領域都有深度的交流。古巴首都哈瓦那有一座中國城,在那里,她見到了很多非常友好的中國朋友。哈瓦那多次舉辦國際書展,這是兩國文學交流的重要平臺。在詩歌領域,不少中國知名詩人的詩歌傳入古巴,對古巴文學產生了重要影響。與此同時,很多古巴詩人的作品也被翻譯到中國來,這有助于兩國詩人加深對彼此詩歌文化的了解。“來到中國,我們通過詩歌有了更加深入的心靈交流。感謝這場美好的相遇。”

巴西詩人雷南·奈爾伯格
“我們的語言、習俗和文化雖各不相同,卻并未成為障礙,反而為創造更廣闊的詩歌視野提供了條件。”巴西詩人雷南·奈爾伯格說,他主要講葡萄牙語,但在活動中得到了其他講西班牙語的拉美詩人的熱情接納,更得到了中國詩人和所有工作人員的熱情接納。中國古詩的音樂性與書法的美感令人著迷。他希望有一天能再次回到中國,“也希望有一天能夠在我的國家接待參加此次詩會的詩人們,他們將受到熱烈的歡迎”。
委內瑞拉詩人因迪拉·卡爾皮奧·奧利沃
委內瑞拉詩人因迪拉·卡爾皮奧·奧利沃談到,這次中國之行,她得到了很多中國朋友的幫助。特別是好幾位女性志愿者,她們默默地奉獻著,提供了諸多細節上的關心和支持。這也印證了她一貫的想法,涓涓細流,匯聚則成江河。是那些微小的力量支撐起了我們聯結不同文明的橋梁,讓詩意與友誼得以穩穩傳遞。
多米尼加詩人泰伊斯·埃斯派拉特·烏雷尼亞
“來到這樣一個遙遠而廣闊的國度,我還在消化一切令人著迷的體驗。”多米尼加詩人泰伊斯·埃斯派拉特·烏雷尼亞談到,在中國,她看到了許多對自己而言非常陌生的樹。中國的朋友告訴她好幾種樹名,由于沒法準確發音,她現在已經忘記了這些名字,但卻始終對其中一種樹印象深刻:樹葉呈橢圓形,平展、細薄、碧綠。在枝條的盡頭,是粉紅色的花瓣,有的還帶著一些斑點。她說,印象深刻但又無法命名,這也是參加此次國際青春詩會的感受。此行發生了很多特別的事情,但很難用言語去敘述。“我一直渴望來中國,而現在能以這樣的方式實現,真是美好。等我回到家,當我再想起這些樹,當我知道它們的準確名字并分享出來時,其余的一切也會開始被命名。”
中國詩人張慧君
中國詩人張慧君談到,德國作家歌德在19世紀初提出“世界文學”的觀念。在“世界文學”形成的過程中,翻譯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中國是名副其實的外國文學翻譯大國,每年引進并翻譯出版的外國文學作品數量龐大。這些圖書覆蓋極其廣泛的語種,不僅包括主流語種,許多小語種的文學作品也都能在中國找到中譯本。中國當代詩人特別是青年詩人,就置身于這樣一個中外文學多重滋養的場域里。在我們的創作中,本土性與世界性緊密交織,它們之間構成了一種互相滲透的關系。這正是不同文明之間的回響。
志合者,不以山海為遠。這場跨越太平洋的詩意對話,在文明互鑒中印證了詩歌的力量——它既是文明的回響,亦是未來的先聲。中拉詩人們以文字為舟,以心靈為槳,在交流中深化理解,在共鳴中締結情誼,共同譜寫了一曲中拉文明交融互鑒的動人樂章。這場青春詩會所編織的情感紐帶,必將超越時空,持續激蕩出新的詩意回響,更好助力中拉命運共同體建設。
攝影:王紀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