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百家》2025年第9期丨姜華:在塵世里漫步
閱自在
多少年來,我的生存狀態始終與讀書息息相關,甚至抵達水乳交融的境界。
或許我的閱讀過程并不精彩,但蘊藏著大從容、大自在。于我而言,書中如有無數法門,它似乎破解了我人生的所有密碼。
也許是宿命中冥冥注定,我這一生與書結下了不解之緣,直至深入骨髓,浸入靈魂。那些在書中或坐或臥,或哭或笑,或漫步或奔跑的文字,若青花古瓷,搖晃在漫長、移動的歲月里。好似家鄉青龍山靈崖寺里的鐘聲,終年把天籟一樣的跫聲,在我耳畔“鐺鐺”敲響。
年少時,每個人都會有斑斕的夢。我最初的夢,就是從讀書開始的。
在我的老家漢江中游,被稱為秦頭楚尾的小縣城,我出生在一個書香門第。太爺爺是同治年間舉人,爺爺是晚清秀才,民國時曾任縣上“三長”(相當于現在教育局局長)。父親是民國后期中文先生,母親是縣漢劇社青衣主演。
記得在“文革”前,我家藏書很多,大約有2萬冊。為此,父親專門訂制有好幾口裝書籍的皮箱、書柜,還有專裝小人書的箱子。那時候,我們一家人都喜歡讀書,家里書香味很濃。半個多世紀過去了,如今仍有兩口書箱被完好地保存下來。這些愈百年的老物件,既是一種懷念,也是一種象征。
那是一個多么美好的讀書時代。從識字起,我幾乎整天泡在書里,古典的、現代的,中國的、外國的,戰爭的、愛情的,連環畫、小人書,來者不拒。當然,還有不少線裝的古籍,其中不少是文言文。看不懂的地方,父親和大哥就是義務解讀員。后來,家里的書讀完了,我就去文化館圖書室讀(20世紀60年代,縣文化館與圖書館還未分開),文化館就在街對面,很方便的。更多的時候,我會約上同學超,去下河街縣城唯一的新華書店讀書。而往往讀入高潮,竟忘了回家,害得母親派大哥、二哥滿城尋找,有時回去還免不了一頓皮肉之苦。但疼過又忘了,依然如故。
上初中以前,我讀的書主要是文學類,記得有《三國演義》《水滸傳》《西游記》《紅樓夢》《金鐲玉環記》《創業史》《保衛延安》《金光大道》《雷雨》《家》《春》《秋》《駱駝祥子》《太陽照在桑干河上》《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封神榜》《說岳傳》《瓦崗寨》及三言兩拍等,大部分是家里的藏書,少部分是租借來的。
說實在話,一個十歲少年那時候讀書也只能讀個大概,看個故事,圖個熱鬧。而那些名著里的縱深、溝壑和思想,皆得益于父親給予詮釋與解讀。他給我講三國的謀略,水滸的江湖,西游的宗教和紅樓的王朝。他給我講赤壁之戰、官渡之戰、淝水之戰,講戰爭形勢分析,采用的謀略、兵力調配、天時地利等,既詳又細。他給我講諸葛亮、李世民、劉秀、項羽、張良、劉備、曹操、孫權、岳飛、賈寶玉、林黛玉,他給我講桃園結義、空城計、苦肉計、草船借箭、梁山一百單八將、劉姥姥進大觀園等等。書中那些人物、英雄、愛情、智謀和江湖深植我心,揮之不去,讓我輾轉反側,寢食難安。
也就是從那時起,作家夢在一個少年身上開始郁郁蔥蔥萌發,搖曳而多姿。
1969年秋天,我隨家人下放,遷往距縣城20多公里、巴山深處一個叫木場的村子安家落戶,開始了我漫長的鄉村生活,那時我讀小學三年級。
在鄉下生活的第二年,母親因病不治去世了。母親走時對父親說,老三身體差,讓他多讀點書。老三就是我,那是1971年冬天,我12歲。
母親仿佛看到了我的未來。
那年月,一個少小離娘的孩子,在精神與物質雙重貧困的鄉村,像被人扼住了喉嚨,搖搖晃晃走過鄉村四季。
在鄉下生活的近10個年頭里,生活的極度貧窮使我們一家人臉上終年都是菜色。而更可怕的是精神的荒涼,沒有書讀的日子,讓我痛苦萬分。
苦難的日子里,我遇上了不少好老師,他們讓我終生難以忘懷。從小學到初中,我的班主任和語文老師知道我喜歡讀書,經常偷偷借書給我看。由于書籍有限,這期間,我的閱讀時斷時續,由于供不應求,有時一本書我會讀三五遍,甚至書中許多章節我都能背下來。記得讀初中時,我曾不止一次拿自己的干糧與同學換書看,而往往精神充盈了,腸胃卻空秕下來。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我考上高中后,才開始有了逆轉。因為旬陽中學有校內圖書室,盡管藏書不多,但是已足夠我讀了。在教務處辦個免費借書證,不用掏錢,每周都能讀到新書。
在高中的兩年半時間里,學校幾乎沒給我們發過課本,但我的閱讀一天也沒有停止,盡管圖書有些單調。這期間我讀了《林海雪原》《歐陽海之歌》《紅旗飄飄》《呂梁英雄傳》《紅旗譜》等200多本書,詩歌有賀敬之的《回延安》、郭小川的《青紗帳》、艾青的《大堰河,我的保姆》等,也傳看了不少校園手抄本,諸如《第九十九座銅像》《一雙繡花鞋》等等,年代久了,大多書名都忘了。
讀書也帶給了我許多好處,但也是一把雙刃劍。從初中到高中,我的作文經常被當作范文在課堂上朗讀,或張貼在校園學習園地。可是,從高二起,我的學習開始嚴重偏科,以致于在恢復高考時,我的文史幾乎滿分,數學只考了幾十分。
閱讀與寫作,有時也可以改變人生。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我參加工作后,被分配在城郊一個公社任青年干部。與此同時,我開始了業余文學創作生涯。那時候,我幾乎放棄了工作之外的一切愛好,勤奮筆耕,通宵達旦。我一邊閱讀,一邊創作,痛苦并快樂著。從1983年我的第一篇小說在市報發表后,一發而不可收拾。
讀書不僅極大的豐盈了我的知識內存,也延伸了我的視野,拓寬了我人生的格局,使我能夠走得更遠、更高。記得在1985年,我參加了長安文講所學習。當時,我居住的小縣城在秦嶺以南,距省城300多公里,僅靠一條210省道連接,到西安去聽課,需凌晨5點鐘乘汽車,晚上7點才能抵達,途中經常遭遇暴雨、山洪和風雪,千辛萬苦,難以言表,但仍然義無反顧。這一切,皆因心中有遠方……
當然,在我創作遭遇瓶頸的時候,我會停下來,認真地讀書。
平時在我的家中,書房、臥室、陽臺、沙發甚至衛生間都放著書,就是為了閱讀方便。為此,也落了家人不少抱怨。我給孩子說,今年國家把《論語》都列入高考作文了,這是一個信號。閱讀量跟不上,想寫出好文章,那是不可能的。
唯有經綸滿腹,下筆若有神授。平凹先生曾說,寫東西時間久了,神就上了身,它會引領你。就是這個道理,
讀書與寫作與我的工作也在悄悄地發生著千絲萬縷的聯系,2003年,我從鄉鎮調入縣文化旅游局工作。這一切既是上級的偏愛,又似乎有上蒼的眷顧。
這幾年年齡大了,閱讀與創作已逐漸慢下來。特別是過了50歲后,我的閱讀興趣與方向,也悄悄發生了變化,近幾年我重點閱讀了《中國通史》《道德經》《山海經》和《圣經》等。這樣的書讀多了,筆下的作品少了些鋒芒、抱怨和厭世,多了些溫度、悲憫和關照,人也變得豁達起來。
可以想象這樣的場景。在綿綿雨天或漫漫長夜,當你靜下心來閱讀,在人物、事件和歷史之間對話穿行,你就會有一種從精神王國向自由王國飛翔的快感,仿佛肉身亦變得空靈起來。
莊子說,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我說,詩和遠方,盡在書中。
夜晚,一個人獨坐書房。窗外,或春草競發,或蟬鳴銀河,或螢火蟲聲,或飛雪敲窗。四季在文字里悄然更替,人物在扉頁上自由出入。這多么美妙。
一盞燈,一杯茶,一本書。人生足矣。
閱讀,有大自在。
讀古柏
始建于明成化八年(1472年)的旬陽文廟,是旬陽山水太極城上一道古老而耀眼的風景。
我的老家在太極城的陰魚島上,小時候老城也沒有很好的去處可玩,因為離得近,去文廟自然就多一些,而文廟對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些參天的古柏了。那些樹齡在五百年、一千年以上的古柏給我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文革”后期,我下鄉當了知青,我們插隊的木場村位于漢江北岸的大巴山深處,那里植被很好,樺樹、松樹、冬青、槐樹等品種齊全,也有不少柏樹,但從未發現一棵比文廟的古柏粗壯、高大,樹齡也小去了很多。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知青返城后,縣城已發生了巨大變化,城市的中心也由老城遷至菜灣新城,我就住到新城去了。
但還是忘不了文廟里那些古老的柏樹。
工作之余,或周末的時候,一個人從新城走到老城,去文廟看古柏,也看文物(文廟后來建成了縣博物館,有館藏文物6000余件)。走進文廟,站在那些古柏下,心中頓生崇敬之情,在巨大的樹蔭里,仰望這些自然的精靈,用心與這些千年古柏作一次無聲的對話交流。
過去逛文廟,喜歡拿一本書,坐在樹下讀。那么樹可以讀嗎?回答是肯定的。因為一棵樹,就是一本書,樹和人一樣,即便是同一品種的,也會有她獨特的個性。如果說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這世界上也找不出兩棵完全相同的樹。無論是生長在曠野,在公園,在小院的樹木,或是馬路的行道樹,只要成林,那也是一個形態各異,性格不一,各呈風采,絕非一色的豐富世界。讀樹如看人,尤其種植在文廟里的柏樹,巍峨莊重,枝根扎結,風姿蒼勁,氣勢不凡。它們矗立了數百年甚至千余年,幾乎是旬陽歷史的見證人。
如果樹能言語的話,一定會涌出滄桑的感嘆。所以,細讀這些柏樹的每一輪年齡,都能尋覓出歷史的演進,歲月的滄桑,時代的變遷和人情的冷暖,就像文廟里那些沉默的文物。古柏雖老,可并不因閱歷豐富,資格老道而目空一切,依老壓小,在她周圍,許多年輕的晚輩樹,在他們的護佑下,同樣長得從容不迫。這種上了年紀的淡泊、寬容,越發顯出一種分量和尊嚴。其實,樹老和人老也差不多,老人通常行動遲緩,老樹相對也就長得緩慢,老人平常不怎么活躍,老樹一般也就不是很起勁地生長。樹老如人老,身體素質下降,抗病抗災能力銳減,大前年,一場風又把文廟幾棵古柏的生命吹走了。其實人間又何嘗不是這樣,一些生命消亡,一批生命再生,連綿不絕,生生不息。你看那些殘斷的枝丫,萎縮的樹干,不太振作的針葉,留下了太多時光的痕跡,好像世界在古老的身軀里凝滯住了,不免給人世態蒼涼的印象。使人們在肅然起敬的同時,也多少使人生出一絲惆悵。
而在這些古柏的陪伴下,陳列在文廟里的文物,同樣年逾古稀,甚至比這些古柏更顯蒼老,可它們正是因為古老才更加彌足珍貴,一件文物,就是一個故事,一段歷史。但凡有文化、有知識的都是知道這些道理的。而這些古柏,更像一個個蒼老的智者,終日守護在這座演繹著中華遠古文明的圣城里,將神秘的往事娓娓道來。
時下,在整個文廟里面,那滿園關不住的春色,那一片郁郁蔥蔥,青綠蒼翠,唱主角的已非這些前輩樹木了,古柏的光輝,已是昨日黃花。看來,還是年輕好,因為在成長著,意味著擁有時間;因為在成熟著,意味著來日方長。所以,后來陸續栽種在文廟里的樹,都比那幾棵古柏生機盎然,朝氣蓬勃,顯出生命力特別旺盛的樣子。有風吹過,你可以聽到一片充滿活力的跫聲。我想,生活原本就是這樣一個后來居上的局面,未來屬于誰,誰就擁有最多的話語權,而徜徉在古柏下,就沒有這一份熱鬧。
一眼望去,所見皆綠,綠竹抒情,紫槐妖嬈,爬在古柏身上和照壁紅磚綠瓦上的凌霄,更是在高處出盡了風頭。還有那些花草,吸引著蝴蝶翻飛,蜜蜂嚶嚀,蜻蜓嬉戲。讀樹也讓我感悟,自然界必須擁有包容的胸懷,世界不可能只有一種顏色,只有姹紫嫣紅的綻放,才會有怡人的景色。而人類,又何嘗不是如此?
作為愛國主義教育基地,你看那些到文廟參觀文物的人,年輕人也遠比老年人多,這是一種良性的循環和傳承,和樹木的繁衍一樣,是一種事物發展的必然。只有新鮮血液的不斷輸入,機體才能不斷更新,煥發青春,才能后浪追逐前浪,前赴后繼,生機勃發,氣象萬千。
我們讀書,是看壓縮在書中的空間和時間。參觀文物,是從歷史的活化石里提取水晶。而看樹,是閱讀大自然,那可是活生生的大塊文章。樹的世界,人的世界,其實都在新陳代謝的進化規律之中。懂得這一點,無論男女老幼,就會達到一個至高無朋的境界,文廟里的這些樹木,護佑著文物,也護佑著人類,構建著人們的精神家園。
文廟讀樹,竟然能讀出千般的滋味。而閱讀自然界的大智慧,恐怕要窮其一個人畢生的精力。
說圈子
在當下之中國,人口雖然眾多,活動范圍卻日益狹小。生物學家認為,在動物世界,人善群居,亦是最怕寂寞的動物之一。于是乎,那里暖和就往那里擠,從而形成城市中一個個五花八門、色彩斑斕的圈子。 稱其為,文化圈。
誠然,與崇尚個性發展為基點形成的西方文明不同,源于封建社會的中國,在其自身文化傳承發展過程中,由于受自然環境、歷史接替和傳統文化等因素影響,大家習慣于結成一個個圈子,形成了一種別開生面有趣的圈子文化。
時下,這些圈子涉獵面廣,品種齊全,大小不一,行色各異,大到部門、單位、企業,小到社會群體、百姓。有文學圈、書法圈、美術圈、舞蹈圈、音樂圈、攝影圈、戲劇圈、曲藝圈、朗誦圈、奇石圈、根雕圈這樣的純文化圈子;也有同學圈、戰友圈、知青圈、同事圈、閨蜜圈、微信圈、票友圈、廣場舞圈、釣魚圈、游泳圈、戶外圈、騎行圈、象棋圈、麻將圈、僑牌圈、驢友圈、旅游圈這樣的亞文化圈子;還有網購圈、保姆圈、討債圈、二奶圈、商業圈、購房圈、的士圈、二代圈等異文化圈子。五花八門,不一而足,可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圈子都具有封閉性。圈子與圈子之間,一般很少往來,即便是同一類圈子,也老死不相往來。各立山頭,占山為王。
平時,人們在這樣一個個圈子中,鉆進鉆出。圈子結構猶如洋蔥,這是一個個由人情親情鄉情友情連接而成的圈子,常人難以擺脫。圈子結構也正好與中國等差有序的社會格局相吻合。圈子有圈里圈外之分,圈子內部更存在中心、次中心和邊緣之分。對于社會來講,圈子是中心;而對于圈子本身而言,圈子又各自有中心。每個人,因其位置不同,權利義務各異,身心自由度也大有不同。處于中心的人,自然是某一領域有建樹之人,位高權重,一呼百應。其負有鞏固圈子和發展圈子的重任,往往一言九鼎,且沒有相應的束縛。而從中心往邊緣,則逐漸弱化,服從與附和者眾。
從現實來看,整個社會都是以圈子為單位來相互依存和競爭的,而對個人是不大承認的,即使偶有孤膽英雄奮力抗爭,結果也往往以悲壯收場。 但是,由于圈子本身的缺陷,在“固若金湯”的表象下,也存在一定的不穩定性,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人們心胸狹窄與近視所致。然而,在這個半封閉的環境中,自然為圈子的誕生創造了很好的外部環境。
中國有幾千年的農耕歷史。人們的生活基本上是自給自足,家庭既是生產單位,又是生活單位。進而就形成了一個個特定的家族圈子,人們生產、生活的各個環節均包含其中。在這些圈子中,人員固定,相互間關系也固定,陌生人是沒有的。時至今天,某些偏遠的山區老人從來沒有走出自己的村子。長久以往,自然就把圈子意識復制推廣到政治、經濟等體系中。
此外,除了血緣之親,也可以通過其他方式來建立圈子。是否成為一個圈子的成員,在圈子中地位如何,往往不全是取決于一個人的品德和能力,而是取決于這個人與核心人物的關系。因此,人的信任里帶有濃重的人情色彩。人們可以通過人情運作來改善人們之間的信任關系,即可以通過已有的關系網或請客送禮等方法來建立與“陌生人”之間的信任。
由于圈子成員之間關系縱橫交錯,密不可分。同時,因為不易退出圈子,因此也培養或者說是迫使成員間采取一種長遠的處事方式。所以,從規避風險的角度出發,大家都盡量維持一團和氣,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以免日后斷了自己的退路。而這種天生的對圈子的依賴性就決定了成員溫和的一面。實際上,為了保證圈子和諧,不對中心構成威脅,對圈子成員最主要的要求就是要大度。所以一般人都秉承這樣的處事之道,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在圈子內,人人都小心謹慎,因為是自己人,或者和自己密切相關。而圈子外,則是局外人,不是自己人,因此無須“遮掩”。或者說,對熟人寧可自己吃虧,這里面有利益的權衡。而如果是外人,則用不著講究規矩。
因為大家養成了辦事先依靠圈子里人的習慣,因為他們肯幫忙,而對圈子外的人則不信任。一個人要和圈子外的人打交道,哪怕是光明正大,哪怕有正常的行政程序等,官事官辦,按照明面的規則,都不一定會很順暢。如果先套交情,進入對方的圈子,辦起事來才會順利。因此辦事托人找關系之風盛行,至今不衰。因為,一旦進入圈子,自然就是自己人,辦起事來自然就有一種信任感,這種建立信任的速度可以很快。
但是,由于市場經濟的沖擊,加上個人私欲的膨脹,這種建立信任的格局也有些變化。進入一個圈子,單純靠友情親情靠不住了,于是送禮、請客便粉墨登場,這種速成的“信任”風險也自然不少。為了規避風險,許多人竭力控制自己的小圈子,或者說精心打造這個圈子,只在核心圈子里活動,只接受核心圈子成員所托所求。大家利益攸關,一條繩上的蚱蜢,這樣自然就降低了風險。
所有圈子都有極強的排他性。對圈外的排斥,使得大家很少去關注他人或外界利益,由此造成社會公德的缺失,社會規范也難以確立。“各人自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從而形成極端的利己主義現象,社會公德與責任逐漸缺失。
圈子文化之下,一方面培養了中國人團結凝聚的精神氣質,另一方面,也導致權威不斷放大,專制的進一步加強。與其相伴相生的是,是圈子成員個性和創造力的扼殺和消亡。在圈子中大家講求同等劃一,這樣方便管理,同時也似乎能形成統一的合力。因為習慣依賴圈子和他人,在精神上未成熟,個體喪失了在群體中的相對獨立性,結果形成個體的個性和意愿的喪失。長此以往,必然造成對個體需求和利益的壓制和成員對集體和領導存在習慣性的依賴。
圈子文化也造成制度的缺失。圈子社會就是人情社會,人情關系對法律進行滲透,甚至以權代法。林語堂曾說,“中國人是把人情放在道理的上面的”。在情、理、法的關系中,先用情來講理,講不通,不得已時,再用法來講理。
圈子社會的信任是一種非理性的關系,帶有很濃的人情色彩。這也造成了人們對非關系網中人們信任的喪失,擴展到整個社會,就造成信任危機。另外,受傳統權謀文化影響,即便是圈子內人們之間,由于利益的原因相互算計和彼此防范,也容易造成彼此信任的喪失。
在彰顯個人發展之潮流漸趨抬頭的今天,單靠在圈子里混,容易個性被同化、扼殺。社會愈發展,越需多采取理性科學的管理方法,這樣社會和國家才能有序健康發展。因此,我們需要改造這個圈子。具體說,就是要綜合世界優秀文化,在融合中創造新的先進文化。把小圈子提升成大圈子,把圈子文化改造成大文化,只有這樣,才能營造一種共同的、平等的、具有生機與活力的社會空間。
圈子是一種地域文化現象,更是一種存在。關鍵在于,它應該具備怎樣的價值觀、人生觀和宇宙觀,才能走出泥沙俱下、甚至低級趣味的窄巷。這仍然是一個研究課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