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爔創作談:隱喻的潛能
當頭次看到張岱《夜航船》這一題目時,拋去其中的具體內容,個中的氛圍足以催人著迷。冥冥夜色,潛藏無聲的航船,駛向時間/歷史之河的下游。記得那是舅舅家,我第一回正式見到此書,才知其中并無黃宗羲等人那般關于歷史的恢弘的大義,而不過是一些知識碎片的有意組織、排列——仿佛一個縝密的語詞的迷宮。可我恍惚發現,那已經夠了,那是屬于那一個歷史時空的,獨屬于張岱個人的幽昧的反抗,盡管以消極而無害的方式呈現。
后來不知在哪,聽聞錢鐘書提到的“暗知識”概念,在另一個似乎和張岱遙相呼應的特殊世代。想到《管錐篇》一類的寫作,個體同樣以瑣碎,遠離宏大現實的知識考辨的方式,介入到歷史與現實中。所謂“暗”,在其幽微,在其暗弱,但有不動聲色的堅決。外界何其喧囂,乃至混亂,而在鎖閉門窗的夜晚的書房,有另一個全然孤立的世界,滿載著“暗知識”的夜航船,站立著一二僧人、書生,正將自己棲身于歷史之中,守局待變,以待來者。
順帶說一句,我是忠實的“反清保明”站隊黨,個中緣由,當然經不得專業學者們的推敲,那本來就是情結和立場的直白表露。明末自然積弊叢生,但我對那個已經被后人不斷包裝,強化的“康乾盛世”,更加沒有任何好感。而更重要的,之所以“選邊站”,是你從來暗藏私念,知道一切的歷史情境和結構,都可能具備一種隱喻的潛能。從這個角度講,《夜航船》并非只是一部歷史小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