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良田》:譜寫悠揚的田野之歌
河南周口作家柳岸的長篇小說《天下良田》,將筆觸聚焦波瀾壯闊的農業現代化進程,以50多萬字的篇幅深情描繪中原大地萬畝糧田、風吹麥浪的美好畫卷,講述基層干部精耕細作責任田與良心田、農民群眾的生活發生巨變的故事,以文學的樣式為時代變革交上一份答卷。
作者充分調動自己豐富的生活閱歷,將親歷的多年農業開發工作積淀與對土地的真摯情感,融入宏大的時代變遷之中。在中原大地,旱澇不均、靠天收成的“原田”如何被改造為“田成方、林成網、路相通、渠相連”的高標準“良田”?如何建成集優美田園風光與農業耕作的“田園綜合體”?如何充分激發藏糧于地與藏糧于技的潛力?這是作者的思考,更是她筆下主人公陳姝的思考,小說也由此展開。
故事發生地陳胡縣是歷史文化厚重之地。陳姝這個名字,取“陳州”之“陳”與“靜女其姝”之“姝”。有著如此古典溫婉名字的女子卻“其貌不揚”,辦事“風風火火”,是縣農業綜合開發辦公室主任,“頭發短得不能再短了,再短一點就是男人的發型了;一張長方形臉,棱角突出,缺乏女性柔潤”。小說的整體故事采用主線索與隱形線索交織的敘事策略。主線是高標準農田的推進過程,而隱形線索則是以褐天緣父子為代表的一家三代農民與土地的關系變遷。正如費孝通在《鄉土中國》中所說:“直接靠農業來謀生的人是黏著在土地上的。”
工程開工挖溝時,被占地的褐天緣等村民持刀阻攔,村支書褐天瑞躺平、疏懶,村隊長褐大錘蓄意破壞……面對一系列的難題,尤其是面對重點開發縣資格即將被取消的挑戰,新官上任的陳姝和同事吃住在工地,飛奔現場安撫村民,商量對策弱化矛盾,激活村支書的工作熱情,同時爭取縣財政支持,尤其是竭盡全力爭取到省上在這里召開現場會,乃至爭取到召開全國論壇的資格。小說中的隱喻色彩明顯,陳姝和更多基層干部深刻意識到,農業綜合開發是個良心活,不能因為遇上點困難,就懈怠應付,做好這份工作也是耕種好自己的責任田和良心田。小說塑造的人物群像身上蘊含著“敢想敢做、克難攻堅、精益求精、永不懈怠、砥礪前行”的精神,譜寫悠揚的田野之歌。
在講述高標準農田改造與科技下鄉、精準扶貧、村容改造等系列惠民工程的推進過程中,作者還將褐天緣父子三代人與土地的命運沉浮這一隱形線索逐步強化,在反映普通百姓生活的酸甜苦辣、命運悲歡、理想激情中增強共情力。褐天緣的父親褐仙壽教過私塾,是褐村有學問的老人,其理想是“有地種,有書讀,兒孫賢孝”。相較于父親的耕讀傳家,褐天緣的理想則是“種很多地,掙很多錢,過上不愁吃喝、不愁用度的好日子。當然,最重要的就是兒子上大學,妻子能走路”。這個因妻子車禍病重、自己無法外出務工只能在土地上刨生活,被貧困壓垮的漢子面對自家耕地被占、妻子絕望的嘶喊,從最初持刀阻攔項目施工,到后來在陳姝等人的幫助下,參加施工建設、承包高標準農田,進而成立“天緣種業基地”,全家生活得以大轉彎,妻子經過醫治能站起走路,父親誦讀的經典也由“黃河尚有澄清日,豈可人無得運時”,轉為《詩經》中的“有飶其香,邦家之光”。尤其是曾經因為交不起30元資料費而差點輟學的大兒子褐曉光,也有了追求理想的勇氣,考取農業大學,畢業后成為“新型的職業農民”,成立農業科技服務公司。小兒子褐曉明得以學習自己熱愛的播音藝術進而考取傳媒大學,畢業后致力于家鄉農產品的宣傳。
村民夏春秋的父親因喜歡土地而直接取名夏喜地,機械化耕種時代也依然每天在田地勞作,是不覺辛勞的快活。農民與土地的故事曾承載著《紅旗譜》中嚴志和走投無路賣地時的絕望、《創業史》中梁三老漢在自留地的精打細算、《梁光正的光》中梁光正在土地上的反復折騰,也承載著《天下良田》中褐天緣父子三代人從悲到喜、從耕種幾畝地到幾百畝再到數萬畝、從人力耕作到機械化再到科技化的轉變。時代的變遷,讓古老大地上的農民與土地之間的關系不斷發生變化。作者以滿心摯愛與悲憫的筆觸,將農民與土地的深沉羈絆、農民骨子里的質樸與堅守、改革陣痛的淚水與希望都進行了淋漓盡致地表達。即使暗中阻撓工作的褐大錘,作者也將他的妻兒進行妥善安排,鼓舞人們看到美好和光明。
“濃郁的地域文化是一個作家精神的DNA。”小說通過地名、姓氏、古跡、美食等呈現出古老陳地文化的精髓,注重對傳統文脈的傳承與弘揚。歷史典故的化用與豫東方言的充分運用,如“主貴”“得法”“噴空”“人彩”“陽會兒”等詞語生動有趣,地域特色濃厚。《天下良田》將平原風光、北方習俗與鄉村振興緊密結合起來,集中呈現中原大地的自然人文風景。小說有多處關于平原野草野花、日出日落風光的描寫,體現出細節的動人之處。
小說立足現實生活的深厚土壤,著力塑造陳姝這個典型人物形象。她仿佛是《李雙雙小傳》李雙雙、《人到中年》陸文婷、《湖光山色》暖暖等眾多女性形象的合體,坦蕩、直爽、善良、潑辣、能干,也流露出些許的文藝氣息。稍顯遺憾的是,小說突出陳姝在親情、婚姻與工作之間的矛盾沖突,描述她與母親、丈夫之間的生活場景較多,而與兒子之間的細節筆墨不足,從而使得陳姝的形象塑造缺失了細膩、柔軟的張力。作者所追求的大團圓式結局,未能完整貫徹,如夏半語的婚事一再擱置,前文描述的粉條廠上班的褐村胖姑娘,后續不再提及,小說開頭占有一定分量的村干部褐天意也在敘事中逐步消失了。篇章結構上,第三部分“田園”稍顯倉促,智慧農業和惠農政策的實施,更多是人物對話與介紹,肖像、動作、心理等描寫較少。
整體而言,《天下良田》是一部融合作家生活經歷與深切生命體驗的現實主義作品。小說中陳胡的農業現代化是全國脫貧攻堅、新時代鄉村振興的一個縮影,寓意著未來農業的方向,一如小說中的描繪,“放眼望去,廣袤無際的田野,寬闊平坦的道路,縱橫相連的溝渠,花團錦簇的路肩,整齊挺直的綠樹,清澈透亮的渠水,木石相間的小橋,還有驛站那兒一片原色質樸的木房子……”
(作者:王 杰,系河南師范大學文學院副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