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我想象大片的雪從天而降，罩住南京城這座六朝古都時一片白茫茫的場景。多少的前塵往事，在這漫天的雪幕中若隱若現，恍若戲臺上的鼓板、琴弦之聲響起，有才子佳人，士卒將相，他們冒著漫天大雪粉墨登場。在人群中，提槍男子陳池從遠處飄飛的雪中一步步走進我的視野，和他一起出現的是一個叫大董的人，他們在南京城里各有愛恨，一文一武，性格迥異，但是他們的信仰相同?！稓堁返墓适戮痛死_帷幕，這是繼發生在寧波城的《大世界》之后，我寫南京城的一個諜戰小說，這也是“諜戰之城”系列又一座城市的登場，或者說延展。

小說從1942年南京城里一場冒著大雪的刺殺開始，全篇充滿了雪的意象。我對雨雪向來情有獨鐘，總是覺得世界與人間，除了溫暖的驕陽，還需要有溫潤的雨雪。即便是冰雨冷雪，讓人有瞬間清醒的透骨涼，也能讓人愉悅。在雪的意象下，陳池和大董兩名年輕的地下黨員，一對特工雙雄，在抗戰時期，潛伏在敵人內部，肝膽相照，攜手執行任務，最后大董犧牲在那個長夜未明之時。在我的想象中，這兩名年輕的戰士，或許是一位我心目中無名英雄的分身，一文一武也許說的就是文武雙全。小說穿插了陳池和會彈琵琶的女友蘇海棠的愛情，他們一個來自杭州，一個來自蘇州，也因此小說把“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中的蘇杭，緊緊聯結在了一起。這兩座溫婉、美麗的城，不算大都市，卻是奪目而獨立的存在。如果把這兩座城比作人，那么這個人一定是舒緩與從容的，妥帖與達觀的，是顏值很高的公子或小姐。

所以，這個小說的主要發生地在南京，但是延展開來的城市其實是杭州、蘇州，也就是江浙一帶的著名城市。小說結尾提到的皮市巷，自南宋開始就是販賣皮草的一條街，也是小說主人公陳池住的地方。小說的結尾，主人公陳池奉命鋤殺叛變的女友蘇海棠，就是在西湖邊著名的斷橋上，而與斷橋相關的故事，是《白蛇傳》；相關的景點，是“斷橋殘雪”。

這個小說我寫得很投入，也很酣暢，深深地沉浸其中，并被所有人的命運牽動。比如甄美琴和金桂花，兩位女地下工作者，除了完成任務以外，她們有青春，也有愛情，有雞零狗碎的人間雜事，有一地雞毛的情感糾葛。但不管怎樣，《殘雪》中所發生的一切，有肝腸寸斷，也有人性抉擇。寫完這個小說，我在書房久久站立，腦海中浮現著殘雪的場景。白雪零落，有些落在樹枝上、屋頂上，還很高潔；有些在路邊，和污泥混雜在一起；有些被堆成雪人；有些正在默默融化。這世間萬象，仿佛都隱藏在殘雪之下，我甚至聽到了殘雪下面隱隱的水聲。這人間悲歡，以及所有的意難平，也隱藏在殘雪之下，令我難過，又令我心頭歡喜。

小說家要尋找的，也許就是殘雪以下深埋的往事。而春天，也是從殘雪下那片溫暖、濕潤的土地上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