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救亡宣傳的一支勁旅——中國救亡劇團的革命歷程
上海話劇界救亡演劇二隊隊員合影
1940年,徐悲鴻(右)在新加坡繪成油畫《放下你的鞭子》后,與同名話劇的主演王瑩合影。
1939年8月30日中國救亡劇團正副團長金山、王瑩從西貢寫給周恩來的信,現藏于中國共產黨代表團梅園新村紀念館。
1939年5月25日至27日,中國救亡劇團在香港當時最好的劇場利舞臺戲院舉行公演。圖為當時的演出廣告。
在位于南京的中國共產黨代表團梅園新村紀念館里,珍藏著一封珍貴的信函。這封信,是1939年8月30日中國救亡劇團正副團長金山、王瑩寫給周恩來同志的,現為國家一級文物。
中國救亡劇團,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救亡宣傳的勁旅。在烽火連天的抗戰歲月里,這支僅10余人的隊伍,以戲劇為武器,把舞臺當戰場,跋山涉水,出生入死,在槍林彈雨的前沿陣地,在窮鄉僻壤的山野村莊,在喧鬧繁華的都市街頭,在華僑聚居的異國他鄉,演出了一場又一場抗日救亡戲劇。他們宣傳抗日必勝的信念、揭露日本侵略者的暴行、教育鼓舞中國軍民團結抗日,募捐救濟傷兵和難民,為抗日戰爭的最后勝利,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一
中國救亡劇團的前身,是上海話劇界救亡移動演劇第二隊(簡稱演劇二隊)。1937年7月,全面抗戰爆發。8月13日,淞滬會戰打響。8月15日,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中國劇作者協會召開緊急會議,決定組織13個“抗日救亡宣傳隊”,分赴全國各地開展抗敵宣傳工作。其中第二隊由洪深、金山分任正副隊長,隊員有冼星海、田方、王瑩、張季純、顏一煙等共14人。8月20日,這支隊伍最先從上海出發,由徐家匯小河浜坐民船到達青浦,雇到一艘糞船。一路上時時傳來隆隆的炮聲,日軍轟炸機在天空飛過,還在他們的小船上空盤旋了一周。烈日當空,酷暑難當,船中臭氣熏人,金山、田方等人輪流上岸背纖,就這樣踏上了征途。
8月23日,演劇二隊抵達南京后停留了幾天,對出發時來不及做的準備工作進行補救。首先是選擇劇本,他們根據演劇環境、觀眾對象、工作目的等的變化,一改在上海時的舞臺技術和演出方法,改編和創作了直接反映抗戰救亡、充分揭露日本侵略者殘暴罪行、喚起民眾積極投身抗擊侵略者的劇本。這些劇目以短小緊湊、時效性強的獨幕劇為主。他們還將多幕劇改編為適合戰地、鄉野露天演出的獨立成篇的街頭劇,如《九一八以來》《放下你的鞭子》《保衛盧溝橋》《死里逃生》等。其次,演劇二隊還邀請部隊人員講解有關防空、防毒、避彈、救護等軍事知識,為走上前線作基本準備。另外,他們還籌集了一些經費。
幾天后,演劇二隊從南京到達徐州,正式開始了救亡宣傳活動。演劇二隊首先在徐州城區和銅山縣連續演出多場。一個約20平方米的簡易舞臺,是他們用4輛大車在上面鋪上門板和木條搭成的。演劇二隊同當地小學老師同臺演出,合唱救亡歌曲。從方圓數十里趕來的觀眾近4000人,將舞臺圍得水泄不通。樹上、屋頂上、墻頭上都站滿了人,群情激憤,口號聲和“起來,不愿做奴隸的人們”的雄壯歌聲,在徐淮大地上傳播得很遠很遠。演出間隙,幾位女演員深入農家訪問,這是他們離開大城市舞臺后真正接觸農民的開始。王瑩后來在文章中寫道:“我們是真正地站在土地上了,慢慢地,也就試著在這土地上生根發芽,和著這屬于土地的一部分人民,融合在一起。”
9月初到10月初,演劇二隊沿著隴海鐵路開展宣傳活動。在開封、鄭州、洛陽等地的學校、軍營、劇場、街頭、鄉村,到處是他們的舞臺。他們常常連續多日一天連演3場,每場總是四五個節目,還有講演、教唱歌曲等等。在演出中,他們及時加進當地的現實內容,增強演出效果。在鄭州火車站候車時,隊員發現群眾抓住了一個漢奸,不顧尖厲的警報聲和在頭頂盤旋的敵機,立即編成一個幕表戲,連維護秩序的警察也自告奮勇擔任劇中角色。警報剛一結束,他們就敲起鑼鼓,在廣場上演出了一個抓漢奸的活報劇。在各地演出《放下你的鞭子》時,不少觀眾向劇中的“香姐”扔銀圓銅錢,資助她;在一些劇中出現日本鬼子角色時,觀眾就把手中的東西砸向他們。有的戲劇群眾角色多,現場觀眾就踴躍參加,分不清誰是演員誰是觀眾。臺上臺下相互呼應,分不清是演戲還是現實生活,口號聲響成一片,救亡歌聲此起彼伏。每一場演出,都是一次動員和宣誓,演員們十分勞累,不少人嗓子都啞了,但情緒高漲,堅持著接連演出一場又一場。
二
10月3日,演劇二隊到達漢口。淞滬抗戰以來,南京日益危急,大批文化界人士紛紛會集到武漢。由于中國共產黨的積極努力,形成了全國軍民團結抗日的高潮,一時出現了生氣蓬勃的新氣象,抗日救亡宣傳活動聲勢浩大地開展起來了。
演劇二隊連續公演,常常一天日夜兩場,甚至一天3場。他們不僅演遍了天聲、美成、中山公園體育場、青年會等劇場舞臺,而且用卡車搭成簡易舞臺,流動演出于江岸、大智門景家臺、特三區江邊、龍王廟等街頭巷尾。演員們還背起背包,到武漢東部的黃石、大冶、石灰窯、盛洪鄉等工礦和湖北北部的安陸、花園等農村、山區演出。他們教唱歌曲、開展演講,將每天的重要新聞編成短劇演出,被稱為“化裝講演”;在深更半夜收聽戰況廣播,清晨編寫壁報在街頭張貼。當時的新聞界評論說:“演劇二隊在各地演出,無不收獲最大之效果。深得各地民眾之歡迎,成為救亡演劇隊之模范隊伍”“隊員幾無一日之休息,此種艱苦卓絕之精神,尤為武漢人士之敬佩”。
1938年2月初,演劇二隊在安陸演出時,全隊一分為二,洪深率甲隊繼續宣傳演出;金山、王瑩、田方等回漢口拍攝一部故事片。其間,周恩來專程來到大和街85號演劇二隊駐地,看望隊員們。他坐在隊員們的地鋪上,熱情地稱呼大家為“同志”,和藹如同話家常一樣,給大家分析國際形勢和戰爭性質,著重指出演劇宣傳的重大意義。周恩來親切地對隊員們表示,有什么困難就向他提出來,隨時都會設法為大家解決。他對隊員們說:最后的勝利一定是屬于中國的。這次短暫的會面,給演劇二隊進一步指明了方向,增強了他們抗擊日寇、戰而勝之的信心。
當時,有一本題為《抗戰中的陜北》的書,在演劇二隊流傳。冼星海在日記中寫道:“讀過一次就感到很興奮,看他們一班革命青年在節衣縮食去干革命工作……向著光明的有希望的上進,延安就是中國革命的發揚地……”演劇二隊的很多隊員,都想到延安去。金山是八路軍辦事處文藝小組成員,組長則是周恩來的秘書吳奚如。周恩來明確指示金山、王瑩應當留在國統區繼續做好戲劇宣傳工作,而冼星海、田方、顏一煙、熊塞聲等經過黨組織的批準和安排,奔赴了延安。
三
1938年4月初,演劇二隊接到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邀請他們到第五戰區宣傳演出的請柬。金山向周恩來作了匯報,周恩來批準了他們的行動意見,并又一次向金山作了統一戰線的教育,最后語重心長地說了16個字:“工作緊張、生活嚴肅、態度灰色、經濟清楚。”所謂“灰色”,就是既要堅持黨的原則立場即抗戰到底的立場,又不要暴露共產黨員的身份,言行必須十分謹慎而恰當。后來,為了便于在公開場合宣傳運用,將“灰色”改成了“純正”,即“工作緊張、生活嚴肅、態度純正、經濟清楚”。這16個字,成了演劇二隊的團訓,一直規范和指導著該隊的全部活動。
1938年6月,演劇二隊到達河南潢川的第五戰區司令部,開始了戰區和游擊區的演劇宣傳活動。他們的足跡遍布了豫東南、皖西北和鄂北的山野、農村、城鎮。白天每到一處,演員們放下背包,幾筆勾勒出戲劇人物臉譜,換上簡易戲裝,就拉場子招呼觀眾。他們不賣票,不募捐,“左手鑼,右手鼓,手拿鑼鼓來唱歌”,一場演出結束不脫戲裝就趕往另一地點,有時一天連演六七場。演出的劇目、內容隨著時事而增減調整,形式上吸收了不少民間文藝的養料,非常吸引觀眾。一有空閑時間,他們便訪問農民和士兵,宣傳抗日救亡,或者幫助愛好戲劇的青年組建移動劇團。夜晚,學校、廟宇、祠堂、鄉公所、農家場院,走到哪里就在哪里休息,遠遠近近的犬吠和槍炮聲常常把他們驚醒。連續多日的行軍,演員們一個個曬得黑黝黝的,只露出了兩排潔白的牙齒,農民贊嘆他們說:“演劇隊的人都是屬馬的,日行千里,夜走八百,站在那兒閉閉眼就是睡了一覺。”
在戰區宣傳時,演劇二隊的同志多次經歷過死亡的危險。最危險的一次,是9月26日下午在宋埠的演出。當時,日寇20余架轟炸機突然躥到空中,炸彈密如雨下,爆炸聲震耳欲聾,房倒屋塌,煙霧彌漫,氣浪裹挾著樹枝塵土和碎磚斷瓦橫飛而來,機槍密集猛烈地掃射,空中升騰起黑色煙柱,久久不散。與演劇二隊聯合公演的兩名隊員受傷,一名隊員當場犧牲,犧牲時手里還緊緊握著道具繩子。
由于日本侵略者的瘋狂進攻,抗戰形勢日趨危急。演劇二隊與大批文化人只得離開戰區,返回武漢。李宗仁等曾向金山表示,希望他們到廣西桂林去開展文化宣傳,并愿意出路費請演劇二隊到南洋群島去做宣傳。金山向周恩來作了匯報,得到了批準。赴桂林前,金山、王瑩向周恩來辭行。周恩來挑選了自己和鄧穎超的合影,并親筆題字“金山王瑩留念”,還簽上自己和鄧大姐的名字,贈給他們,表示了對演劇二隊和金山、王瑩這對革命夫婦的贊賞和鼓勵。
1938年10月中旬,演劇二隊抵達廣西桂林。他們在此停留了4個多月,籌備出國事宜。除了吸收新隊員加入,演劇二隊還單獨或與其他劇團聯合演出20余場,拍攝出國宣傳的紀錄片。當時,日寇飛機對桂林狂轟濫炸,演劇二隊又多次經歷危險,有幾次離爆炸只有幾步遠,僥幸躲過劫難。其中一次,音樂家張曙在離他們不遠處被炸犧牲。但演員們不僅意志并未稍減,反而增加了對日寇的仇恨和誓死打擊侵略者的決心。
在桂林,演劇二隊集體創作和演出了五幕劇《臺兒莊之戰》。當時,主持兒童教養院收容抗戰遺孤的李宗仁夫人郭德潔請他們為募捐前方將士寒衣和兒童教養院基金舉行公演。演員們推舉王瑩、金山、眭知微、劉丹青4人執筆,寫作初稿。夏衍、艾青、楊朔等提出了寶貴意見,日籍反戰人士鹿地亙、綠川英子幫助翻譯了日本歌曲和日本軍語。1939年1月13日至17日,舉行了公演,引起了巨大轟動,募集了一大筆款項,《廣西日報》出版了專刊,連續多日發表文章加以宣傳。元月底,蘇聯《消息報》特派記者卡爾曼采訪了演劇二隊和王瑩,在蘇聯進行了報道,擴大了演劇二隊的影響。
1939年2月4日,演劇二隊更名為中國救亡劇團(簡稱“中救”),金山、王瑩分任正、副隊長,又補充了一些新隊員,在當地報紙刊發了《中國救亡劇團出國紀念特輯》。3月7日,“中救”從桂林出發,一行20余人取道湖南、廣東、香港,赴南洋開展抗日救亡宣傳。
自1937年8月演劇二隊從上海出發以來,演員們在20個月中,輾轉于蘇、豫、皖、鄂、贛、湘、桂、粵等8個省,共演出741場,為抗日救亡作出巨大的貢獻。
四
1939年3月下旬,“中救”達香港。在廖承志、潘漢年、夏衍等地下黨領導人的安排下,從4月9日起,香港文化、藝術、新聞、教育、青年、婦女各界愛國組織和同胞,先后舉行了盛大的歡迎會。許多報刊登載了消息、專訪,贊揚“中救”“是從抗戰中鍛煉出來的珍貴的寶貝”。
當時的香港,歌舞升平,燈紅酒綠,一切仿佛離戰爭都很遙遠。“中救”這支明星藝人組成的隊伍,執行16字團訓,紀律嚴格,生活嚴肅,衣著簡單,集體住宿,謝絕一切與工作無關的公私宴請,把全部身心都投入抗戰工作中去,毫無一般文藝團體的浮華松散氣息,得到了香港人民的高度評價。
在等待辦理出國手續期間,“中救”在何香凝擔任名譽主席的香港婦女籌賑會支持下,沖破港英當局阻撓,在很短的時間內,趕排了《民族萬歲》《保衛祖國》等戲,于5月25日至27日,在香港當時最好的劇場利舞臺戲院舉行了公演。演出票款收入全部用于香港各界籌賑會救濟傷兵難民。通過他們的演出,日軍的殘暴和中國軍民的英勇斗爭,第一次在香港的觀眾面前形象地展現出來。演員們精湛的演技、變幻的燈光、仿真的道具、逼真的效果,與劇情發展渾然一體,觀眾被強烈感染,時而緊張激動,時而舒緩快慰,早已忘記是坐在劇場里了。
在《放下你的鞭子》中,王瑩飾演女主角香姐,她用略帶壓抑的女中音,歷數日寇侵占家鄉后的種種暴行,痛訴背井離鄉、流離失所的悲苦情形,激起了觀眾無限的憤怒與同情。在《臺兒莊之戰》中,王瑩飾演的大妞妞剛出場時,穿著大襟團花棉襖,微微側著頭,雙手絞在胸前,顯出憨厚、嬌羞的農家女神態。當日寇攻進村莊,企圖侮辱她時,大妞妞搖身一變而為錚錚女丈夫,她勇敢地高聲大罵“瘟強盜、死強盜,吃人的強盜”,義正詞嚴地宣告:“我大妞妞是不怕死的,這十幾天來,眼看著你們這些強盜殺掉我多少姐妹,現在輪到我自己啦!我不怕!你砍了我的腦袋,我不怕!想碰我一下,辦不到,辦不到!”這時,滿場響起暴風雨般的掌聲,經久不息,一浪高過一浪,臺上臺下融為一體,迸發出一個民族的心聲:中國人民不可侮,抗戰必定要勝利!
“中救”演出,沉重地打擊了日本侵略者。隱藏在香港的日本特務,竟然威脅“中救”,把兩顆炸彈送到后臺,還身藏匕首,在街頭尾隨演員,特別是女演員。但“中救”巍然屹立,高揚中華民族浩然之氣與英勇無畏精神,繼續進行多場演出,7月1日至3日舉行了臨別義演,演出了《永定河畔》《大地劫》(4個小劇組成)《血濺桃花》等,從學生演講演到傷兵醫院,演到老百姓打漢奸,群眾演員達一兩百人。“中救”還邀請了一批青年學生共同排戲演出,又一次把抗日救亡的火種播撒到青年之中。
7月中旬,“中救”在香港度過了100多天的戰斗歲月后,義無反顧地向著南洋進發。出國前夕,廖承志、潘漢年、夏衍約請金山、王瑩和另外3位同志聚餐話別,對“中救”到南洋的活動進一步作了明確指示。這短暫的聚會,也是“中救”踏上新征途前的一次思想動員。
1939年8月,“中救”抵達越南西貢(今胡志明市),他們將在這里乘海輪轉赴馬來亞、新加坡進行宣傳演出,籌集捐款。走一路演出一路的“中救”,在等待辦理出國手續的短時間內,聯系旅越西(貢)堤(岸)10大僑團,組織了“越南各界僑團中國救亡劇團義演共同委員會”,于8月25日至27日,在堤岸的“中國大戲院”舉行了公演。廣大華僑紛紛前來觀看,購買高價榮譽票,戲院門口水泄不通。第一晚演出結束后,臺下2000余名觀眾同臺上全體演職人員一起高唱著《勝利進行曲》,相互鼓掌致敬,久久不愿散去。經過報紙的報道,在當地引起極大轟動。駐西貢的日本領事館受到極大刺激,借口臺上出現了日本國旗和俘虜,向法國殖民當局提出了抗議和交涉,法國殖民當局屈從于日方的壓力,宣布禁止“中救”的演出。
“中救”出國后,無法像在國內那樣方便地接受黨組織的指示、向黨組織匯報工作。因此到西貢不久,就給周恩來發出了一封信,并附呈了匯報工作的旬報,即書面報告。現在,原信珍藏在位于南京的中共代表團梅園新村紀念館,工作旬報至今尚未發現,不知是否仍存世間。
五
1939年9月下旬,王瑩等4名女隊員先期到達新加坡,為“中救”的宣傳演出做準備。她先拜訪了南僑總會主席陳嘉庚,說明了南來的目的和安排,得到了支持。消息傳到越南西貢,金山率領其余隊員,于10月初乘船抵達新加坡。當時,日本駐新領事館多次向新加坡英國殖民當局提出“抗議”并施加壓力,阻止“中救”南下。因此,新加坡英國殖民當局借口“戰時不準藝術團體入境”,不準金山等人登岸。陳嘉庚親自奔走、想方設法,也未能扭轉局面,便派人告訴金山,要隊員們“化整為零,繞道南來”。金山等人原船返回西貢后,一部分人回到香港,重新辦理手續,化名到達新加坡,金山化名趙洵,其他人則從越南回到云南昆明,由滇緬公路繞道緬甸仰光、馬來亞的檳城,抵達新加坡,前后歷時8個月之久,直到1940年4月中旬,“中救”全體隊員才在新加坡匯齊。
“中救”隊員剛匯齊的時候,由于新加坡英國殖民當局迫于日本駐新領事館的壓力,阻止“中救”開展演出活動,因此就在青年學生和戲劇愛好者中做一些輔導和組織工作。5月,德國開始轟炸英國首都倫敦,新加坡的一些團體正積極籌款救濟倫敦難民,金山、王瑩抓住機會,通過南僑總會向新加坡華民政務司提出組織演出,第一次籌款全部用于救濟英國難民,得到了新加坡英國殖民當局的同意。5月17日至18日,在新加坡大鐘樓維多利亞戲院,“中救”演出了話劇《塞上風光》,這是陽翰笙創作的表現中國各民族共同抗日的多幕劇,票款全部由馬來亞援英義捐委員會星華組匯往英國。這次演出沖破了日本侵略者的阻撓,揭開了籌款募捐演出的序幕。
為了適應當時當地的環境,“中救”又改名為“新中國劇團”(簡稱“新中”),得到當地政府批準立案,于1940年6月6日正式宣布成立。
“新中”成立之后,排定了一個為期兩個月的演出計劃。每期兩三天時間,時間、地點、劇目、售票等,均安排妥當。6月14日晚,星華籌賑會在大世界太平洋劇場舉行盛大集會,歡迎“新中”,中國駐新領事、各僑團代表1000余人出席,南僑總會代表致歡迎詞,“新中”演出了話劇《人約黃昏》。從次日起,第一期演出正式開始,先后演出了《賊》《反納粹》《巧婦女》《放下你的鞭子》《塞上風光》《永定河畔》等。每次演出的售票款都由星華籌賑會匯回祖國。售票款一次次突破紀錄。
演出中捐款高潮迭起,特別是在演出《放下你的鞭子》時,不少觀眾紛紛將錢幣、鈔票、戒指等,拋向舞臺,表示獻一份綿薄之力,救濟祖國的難民傷員。劇場中的大標語“多救護一個負傷將士,就多增加一分抗戰力量”“討伐汪逆精衛,反對偽政府”“前線將士不斷流血,海外僑胞不斷捐輸”等,表達了廣大愛國僑胞的心聲。
由于馬來亞各地僑團的熱烈邀請,“新中”在新加坡原定7期的演出,只演了4次,就暫時中止,而改變為全馬巡演。他們排定了“巡回全馬義演日程表”,將在全馬11區先后演出,時間安排到了次年即1941年元月底。8月9日,“新中”通過跨海長堤,抵達柔佛,開始巡演。在柔佛、馬六甲、森美蘭、雪蘭莪、彭亨等地的演出中,觀眾之熱烈、募捐之踴躍、秩序之良好,都是前所未有的。馬來亞掀起了抗日救亡宣傳和華僑捐輸救濟祖國的熱潮。
“新中”的宣傳演出,始終受到隱藏在中南半島的日本特務、漢奸的破壞和阻撓。8月12日,在士乃山巴和街,特務公然貼出大標語“不看王瑩等丑劇,不看新中國劇團反動劇”“打倒‘新中’,打倒王瑩”,有的地方還組織了所謂“示威游行”,進行搗亂。11月7日,偽裝為日本駐新商務領事的特務島貫,在發往日本特務機關的秘密情報“每周報告”中稱:“自王瑩等來新后,各華僑團體皆流行組織歌詠團及左翼劇團。此點吾人(按:敵人自稱)應切實注意。第三國際假借此等名義欲在南洋樹立強烈抗日組織。”此時,日方又通過外交途徑,向馬來亞英殖民當局施加了新的壓力。
由于“新中”演出的巨大影響,籌集款項之多,遠遠超過此前救濟倫敦難民的捐款數額,令馬來亞英殖民當局深感難以接受,加上日本方面的挑撥和施加壓力,馬來亞英殖民當局終于改變態度,決定中止“新中”演出。11月,“新中”抵達吉隆坡之后,當地華民政務司借口查出“趙洵”是金山的化名,曾被拒入境,現有偷渡登陸的違法行為,下令立即驅逐出境。這也涉及類似情況的其他隊員。雖有南僑總會的據理力爭和一些律師的大力援助,都未能改變當局態度。當年底,金山和幾位隊員不得不離新回國,演出中斷了,“新中”被迫解散了。在處理完一些事務之后,1941年2月,王瑩同幾位隊員,離別新加坡,返回了香港。
對于“新中”在新加坡和馬來亞的演出宣傳情況,我黨在國統區出版發行的《新華日報》于1941年2月10日進行了報道,略述了“新中”的歷程,以及募捐業績:“計自開始工作以來,為期僅六個月,義演27次,大小80余場,籌得賑款達叻幣100余萬元,合國幣700多萬元。而該團全體團員工作之努力,生活之嚴肅,尤為各地僑胞所交口稱譽。”
自1937年8月在上海組建出發以來,上海話劇界救亡移動演劇第二隊(“演劇二隊”),到中國救亡劇團(“中救”),再到新中國劇團(“新中”),3年多時間,先后有40多位藝術家和記者加入演劇隊,面對千難萬險,不屈不撓,決心戰勝強敵,勇猛直前,在抗日救亡運動史上寫下了光輝的一頁,值得永遠銘記。
(作者:孫棟華,系安徽蕪湖歷史文化研究會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