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魯迅在北京生活十四年，對北京的小市情有獨鐘。1912年5月，魯迅到北京任職，《魯迅日記》也大約是從這時開始寫的。魯迅在日記中不大記錄工作，而以記錄生活日常為主，比如信件往來、書籍消費、社交吃飯乃至天氣和身體情況等，其中逛小市所占筆墨頗多。

老北京方言中，把舊貨市場稱為“小市”或“曉市”。名為“小市”，重在突出專賣零碎用物；名為“曉市”，則重在突出通常于后半夜開市，日出散市。傳說是因為當時一些官宦子弟家境中落，手頭窘迫，想把家中值錢的物什拿出來賣錢，又怕被人認出，于是趁夜半天黑，正可遮頭藏臉，由此形成了曉市。這種曉市后來也逐漸發展成全天的買賣。老北京有名的小市有三處：德勝門北小市、宣武門西小市和崇文門外東小市。

1912年10月26日，“下午同季市、協和至小市”，這是魯迅日記中第一次出現小市。日記中再次記錄游小市已是時隔近一年后了，在此之后，關于小市的記載就多了起來。由于所售物品包羅萬象又價格低廉，小市十分受歡迎。魯迅常和同事、友人吃完午飯，便溜達到小市隨意逛逛（《魯迅日記》中并未提及具體是哪個小市）。

魯迅在小市的“成交”，以古幣和書籍殘本為主，偶爾也會買日常用品。有趣的是，有時看到古幣，魯迅自己也覺得不大真，但依然會出手買回來。一方面小市的貨源復雜，確實有“撿漏”的機會；另一方面小市畢竟價格低廉，即使買錯了，損失也不會太大，這也構成了當時人們逛小市時的獨特消費心理。

魯迅游小市不僅僅是為了散步遛彎，也是一種心理上的喜歡和依賴。所謂“刮風減半，下雨全無”，小市擺攤兒，很受天氣影響，而魯迅明知道天氣不好，攤主不愿出攤，還是要堅持去小市轉轉，以至于數次到小市的時候發現“攤位絕少”。

比如1914年11月24日，大風天，魯迅去了；1915年2月4日是大風天，魯迅又去了……1916年正月初七，午后往曉市，因有雨雪所以無地攤——地攤兒都不來了，但是魯迅依然堅持來。1918年10月17日，“午后游小市，雷、雹一陣霽，大風”，魯迅不僅不懼風雨，冰雹天也不棄游小市。

風霜雨雪擋不住魯迅的熱情，節假日就更擋不住了。有兩次，魯迅是在除夕當天去逛的小市，自然也是沒有什么攤販的。但攤販多少都不影響魯迅對小市的熱情，有時一天逛兩遍，有時連續幾日都逛，有時一周逛五次。

魯迅還喜歡在發薪水之后游小市，有幾次上午收到月俸，下午就去逛小市了。偶爾也有例外，比如1921年12月24日，“午后游小市，買筆筒一，水盂一，共五角，下午往午門索薪水。”當時正值國民政府財政危機，教職人員經常無法按時拿到薪水，魯迅便上午逛完小市，下午去討月俸了。受收入影響，這一時期，魯迅不僅逛小市的次數銳減，購買的物品也由藏書、古泉（中國古代錢幣的雅稱）變成了文具和生活用品。

1916年前后，魯迅逛小市的頻率再創新高，而且還有幾個固定的“搭子”。在日記的記載中，他同常毅箴游小市；與錢稻孫、齊壽山往益昌吃飯，飯后游小市；1916年2月4日、9日以及11日均同齊壽山往小市；與黃芷澗同往小市。

魯迅愛逛小市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他要閱讀大量書籍，而小市能為他提供一些購書的線索。日記記錄：1915年4月19日，午后同陳師曾至小市，花一銀元買“殘本《一切經音義》《金石萃編》一束”；21日，赴直隸官書局買《金石續編》一部十二本，花費二元五角；5月8日，午后同齊壽山、汪書堂赴小市，下午往直隸官書局購《金石萃編》一部五十冊，花費十四元。可見魯迅在小市買到殘本后，又覺得還是需要購買剩余部分，于是到書局“斥巨資”購得全本。除此之外，魯迅還記錄自己在小市購買了《讀書雜釋》四本、《太平廣記》、《漢律考》一部四本以及《朝市叢談》一部八本等。

小市的書雖然種類繁多、價格低廉，但多是殘本，顧客能否買到好書往往需要碰運氣。不過，魯迅還是樂此不疲地前往小市“淘”書。1923年2月9日記錄：午后游小市，買《太平廣記》殘本四冊，每冊五十文。同年4月2日，北京大學送《太平廣記》八十冊又別本九冊，“囑校正”。

1919年2月開始，魯迅多次看房，但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住處。當時魯迅的住所距離琉璃廠和小市都不遠，方便買書。他看中的房屋覺得不合用，大概也與位置有關，因此遲遲定不下來。直到1920年1月7日，魯迅仍然“午后游小市，添買木器”；8日，“午后游小市，買磁玩具”。1月10日，“收到同事九人贈送的家具”，可見這時魯迅搬家了。這一年，魯迅游小市的頻率明顯下降，僅有四次記錄。

1926年以后，魯迅鮮少游小市。1927年赴上海后，他的社交圈子以內山書店為“圓心”，其日記也就很少提及北京的小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