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現當代作家年譜編撰的問題及反思
年譜編撰始于宋代,盛于清代,至民國時期仍受學者重視。其中,作家年譜雖為大宗,但少見新文學作家年譜。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作家年譜編撰一度興盛,然仍以古代文人為主,現代作家一般只有年表。20世紀80年代,作家年譜編撰再度興盛,現代作家年譜大量問世,有些作家甚至有多種年譜。近年來,現代作家年譜出現大規模重編跡象,以杭州師范大學人文學院洪治綱教授領銜編撰的“浙江現代文學名家年譜”為例,該書系共40部,目前已出版第一、二輯計23部。當代作家年譜編撰也興盛起來。披覽當代作家年譜出版現狀,可分為兩大類:第一類是年譜叢書,如“《東吳學術》年譜叢書(甲種:當代著名作家系列)”“中國當代重要作家年譜叢書”“中原作家群年譜叢書”;第二類是年譜單行本,如易彬的《穆旦年譜》(2010),王培潔的《劉紹棠年譜》(2012),徐強的《人間送小溫——汪曾祺年譜》(2016),邢小利和邢之美的《柳青年譜》(2016)、《陳忠實年譜》(2017)。這些作家年譜夯實了現當代文學史料研究的基礎,其價值已有眾多書評述及,無須贅言。但諸多現當代作家年譜書評,皆唱贊歌,少有批評,進行整體研究的更為少見。其實,現當代作家年譜編撰存在的問題不少,有的問題還很嚴重。武新軍發現:“在近年來中國當代作家年譜編撰的熱潮中,存在著隨意性較大、整體學術質量不高等問題。”(1)王杰認為,當代作家年譜“存在著較為明顯的學術缺陷,影響了年譜著作的整體水平”(2)。謝尚發也注意到,有些當代作家年譜“要么簡單羅列事實,要么盡數抄書以系年,有些甚至編排混亂,皇皇數萬言的年譜竟不如簡單年表來得清晰”(3)。鑒于此,有必要總結中國現當代作家年譜編撰的問題并進行反思,既為發現問題、解決問題,推進現當代作家年譜規范化建設,也為提高學術質量,推動學術健康發展。
一、年譜類型混淆不清
年譜類型繁多,可以從不同角度加以劃分。按照年譜體裁,可分為文譜、表譜、圖譜、詩譜等。文譜就是用文字敘述譜主一生事跡,這是絕大多數編譜者采用的體裁。至于表譜將表與譜合稱,是因為二者同源。汪喜孫認為年譜“其原出于年表”(4)。方東樹也曾說:“年譜者,補國史家乘所不備而益加詳焉。吾以為此乃沿遷史十表年月之法而易其形者也。”(5)梁啟超則明確說:“年譜由年表變來。”(6)可見,表譜是表格形式的年譜,即年表。詩譜即以詩歌形式記述譜主的生平事跡。清代詩家大多有此詩譜。圖譜是以圖畫形式來表述譜主一生事跡。后三種常以結合方式存在,有詩文年譜、圖文年譜等。按照年譜作者,可分自編年譜、親友所編年譜、后人所編年譜。現當代作家極少自編年譜。親友所編年譜稍多,如許壽裳的《魯迅先生年譜》(1937)、陳從周的《徐志摩年譜》(1949)。常見的是后人所編年譜。按照年譜篇幅,可分簡譜和年譜長編,如楊新敏的《徐志摩簡譜》(1999)、胡頌平的《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1984)。按照譜主身份,可分為政治人物年譜、學者年譜、作家年譜、社會名流年譜等。按照年譜內容,可分為作品年譜、思想年譜、生活年譜。作品年譜又可分為創作年譜、翻譯年譜、學術年譜。一般情況下,年譜編撰宜選擇以上類型中的一種,同時采用多種類型,不但編者很難掌控,也容易出現類型混雜、主線不明的問題。就現當代作家年譜編撰實踐來看,大多數年譜都選擇了一種類型,問題主要集中在編撰過程中年譜類型混淆不清,所選年譜類型不能一以貫之。
中國現當代作家幾乎都是多面手,不少人既是作家,也是政治人物、學者、社會名流,他們在詩歌、散文、小說、戲劇、文藝評論等多個領域皆有涉足,這就為年譜編撰者選擇年譜類型帶來困擾。已出版的郭沫若、周揚、郭小川、王蒙等人的年譜,都屬于作家年譜,但是編者顯然注意到不能忽視譜主有影響的政治人物、學者、社會名流身份,于是在年譜中穿插譜主發表的政治主張、學術論著和出席社交活動的內容。如此一來,譜主的社會形象固然完整了,但其作家的面目卻變得模糊起來。如王修鵬的《魯迅著譯年表》,既曰“著譯年表”,自然要輯錄魯迅一生創作和翻譯的作品,但是編者顯然混淆了作品年譜、思想年譜和交游年譜的概念,以致幾乎每個條目都交代了魯迅參加的活動和交游(7),有些條目卻并無作品著譯的內容。魯迅整理、校對、勘正的《古小說鉤沉》《嵇康集》《漢畫像集》《會稽郡故書雜集》等數十部古籍,應歸入魯迅學術著作,不屬于著譯,而《魯迅著譯年表》1915年條目,卻將《會稽郡故書雜集》《嵇康集》等魯迅整理的古籍收錄其中(8),混淆了創作年譜和學術年譜。
由于作家的創作和生活密切相關,現當代作家年譜往往加入譜主的生活細節,如此固然豐富了譜主形象,增強了可讀性,但作為一部作家年譜,而非政治人物年譜、學者年譜,其編撰體例及對材料的編排,本應突出文學本位的特點。有的作家年譜以較大篇幅記述與其文學創作無關的生活瑣事,混淆了作品年譜和生活年譜。有的索性把作家創作和生活合編,如《路遙生活、創作年譜》(2023),這是對作家年譜類型創新的有益嘗試,但遺憾的是,該年譜中生活年譜和創作年譜形同兩條不相交的鐵軌,效果并不理想。如何處理兩種及兩種以上年譜類型在敘事方面的交叉重疊,是年譜編撰有待解決的問題。
在篇幅上混淆年譜和年譜長編的現象為時已久,而且普遍存在。古人編年譜,無論長短,都以年譜名之。年譜長編在民國時期才出現,迄今為止已有各類年譜長編不下五六十部。然而,編者和出版者似乎都不知或沒有注意到長編一詞的本義,致使對這個詞的模糊理解流傳開來,成為共識。在古代,長編是一種史料整理方法。司馬遷編寫《資治通鑒》之前,先讓人編撰了一部據說用兩間房來裝的長編。南宋李燾認為自己編的《續資治通鑒長編》沒資格徑稱《續資治通鑒》,故稱作《續資治通鑒長編》,言外之意是說長編是編年史著作的初級階段或前期準備。清代劉寶楠撰《論語注疏長編》《毛詩正義長編》《禮記注疏長編》、吳其浚撰《植物名實圖考長編》,都視長編為史料性質的初稿。到民國時期,長編驟然用于年譜,如丁文江、趙豐田的《梁啟超年譜長編初稿》(1936),后來還有湯志鈞的《章太炎年譜長編》(1979)、胡頌平的《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1984)。
需要指出,將長編和初稿并列提及,似乎并非像陳福康說的,是因為編者“已經不懂‘長編’固有的本意”,也不存在陳福康說的“長編”與“初稿”兩詞重復的問題(9)。首先,此處的“初稿”僅為一種自謙的說法,相似的說法還有芻議、初編、草稿等。其次,“長編”一詞僅保留史料性質的本義,相較于一般年譜,年譜長編的篇幅更長,史料更翔實,史實更全面。《梁啟超年譜長編初稿》編者丁文江在1929年7月8日致函胡適,明確談到其編書的初衷只是“供給材料”:“只可惜他家族(按:指梁啟超家人)一定要做《年譜》,又一定要用文言。我想先做一個《長編》,敷衍供給材料的諸位,以后再好好的做一本白話的‘Life and Letters’(生平和書簡)。”(10)在這里,年譜和長編是有區別的,二者的區別在于長編是“供給材料”。胡適后來為《梁啟超年譜長編初稿》作序時,特別看重這部書“保存了許多最后沒有經過刪削的原料”。據此來看,已出版的現當代作家年譜多內容龐雜、征引煩瑣,名為年譜,實為年譜長編。因年譜原本的篇幅較大而擴展為年譜長編的現象,近年很常見。例如,魯迅博物館在四卷本《魯迅年譜》基礎上編成《魯迅年譜長編》,商金林把《葉圣陶年譜》一卷擴充為四卷《葉圣陶年譜長編》。然而,年譜與年譜長編的區別僅在于史料的繁簡嗎?筆者認為,史料的繁簡只是二者區別的表象,深層區別在于,年譜主要是作家個體研究,而年譜長編具有更大的史料容量,其方法及立場應該從作家個體考察擴展至群體研究。《魯迅年譜長編》《葉圣陶年譜長編》在這方面比較成功,未局限于作家個體,而是呈現了“魯迅的朋友圈”“葉圣陶的朋友圈”,這是中國現代具有鮮明個性特色的文人群體。
二、年譜體例雜亂
(一)詳略不當
年譜體例屢有變化,最是雜亂,亟待統一。其中爭議最集中的是繁與簡的問題。有人主張年譜取材宜簡,不應“夸多斗”(11);另有人主張應“不避繁瑣,詳為節錄”(12),甚至有人認為“夫譜之不詳與無譜等”(13)。年譜之繁與簡,倘若持之無度,則繁者易失于蕪雜,簡者又多有疏漏。所以,必須把握繁與簡的度。那么,如何把握度?梁啟超提出的“列傳與附見年譜須簡切”“獨立的年譜須宏博”(14),其實就是根據譜主個人情況和刊行形式來確定繁簡。這不失為一種通達之見。
由于年譜的繁簡問題長期得不到解決,編譜者各執一端,導致許多年譜詳略失當。已有的現當代作家年譜,普遍存在童年和少年經歷粗略,成年經歷細致,乃至煩瑣的問題。“浙江現代文學名家年譜”已出版的23部,多數撰譜者僅以簡略的幾個條目交代作家的童年經歷。固然存在作家童年時期史料稀缺的客觀原因,但正因如此,編譜者更應該把譜主童年經歷落到實處。相對而言,當代作家年譜中的童年經歷記述比較合宜。“中國當代重要作家年譜叢書”“中原作家群年譜叢書”,大多述及作家童年時期的居住環境、生活狀況、家庭成員、親戚鄰里、地方自然景觀、方言與民間文藝、中小學教育等對作家影響較大的重要方面。當然,也有童年記述過于龐雜的,如廖述常的《韓少功文學年譜》。鑒于韓少功的“幾個(家庭)成員的坎坷人生直接影響了他的精神氣質與創作”,這部年譜專門敘述了父親、姑母、母親的人生經歷和處境對韓少功的影響(15),這種處理方式有待商榷。而韓少功入讀小學以前經歷的闕如,給人詳略不當之感。
對作家文體創作的敘述也有詳略不當的問題。黃喬生自述其《魯迅年譜》(2021):“行文中對小說注意較多……而關于散文,就沒有對散文詩、回憶記和后期的《夜記》等做前后照應的勾勒和系統的論述;尤其是雜感……沒有追溯雜感、隨筆、短評等的演變軌跡。”(16)其實對作家文體創作的敘述要做到平分秋色是很難的,也沒有這個必要。在年譜編撰中,應該以重要文體為主,不但有該文體作品系年,還要梳理出清晰的發展脈絡,盡量主次有分,詳略有別。
在介紹譜主生活年代背景時,如處理不當,像時事背景介紹過多,或為了平衡各年內容比例而生硬添加內容,也會影響年譜品質。誠如論者所言:“在年譜編寫的過程中各年體量應以客觀事實為依據也是值得注意的,如果當年譜主所經歷參與的活動較多、發表作品較多,則容量大;如果譜主當年并無很多活動,則容量小。各年之間不必講求平衡,其間存在的差異性反而更能體現譜主在不同階段的不同創作狀態。”(17)
(二)編制雜亂
年譜編制有通譜、專譜、合譜三種。通譜是對譜主一生進行綜合性敘述的譜例,這是最常見的一種。與通譜不同,專譜只對譜主某一方面或某一時期內活動進行敘述,其他方面或其他時期活動一概不述,或簡略提及,《魯迅著譯年表》《魯迅日本留學時代年譜》《魯迅在北京時期活動年表》等便是如此。合譜是兩個及兩個以上存在淵源關系的人的合并年譜。合譜不是合刊,合刊是把幾種彼此獨立的年譜合并刊行(如《揚州學派年譜合刊》);合譜是把幾個人的生平事跡合在一個年譜,無法單獨出版。合譜的譜主之間必須存在某種特殊關系,如父子合譜(《劉向劉歆父子年譜》)、夫妻合譜(《郝蘭皋夫婦年譜》)、家族合譜(《曹氏家族年譜》)、共同事業者合譜(《南宋編年史家二李年譜》)。由于合譜必須具備一定條件,在現當代作家年譜中其數量遠不如通譜、專譜多,目前僅以文學社團流派合譜方式存世,如沈衛威的《學衡派年譜長編》(2024)。存在的問題是,有的現當代作家年譜雜糅通譜、專譜和合譜,甚至讓人很難辨明其年譜編制屬性;有的名為專譜,卻花大量筆墨敘述譜主其他方面或其他時期活動;有的貌似通譜,卻只敘述譜主某一方面、某一階段的活動。
(三)語言駁雜
有學者認為,年譜的語言問題不重要,“將主要事實考訂清楚,扼要傳達出關鍵信息即把事情講清楚就行”,甚至認為“年譜不是暢銷書,其主要讀者是相關研究者,語言的可信性應重于可讀性”(18)。事實上,雖然年譜不是文學作品,不必崇尚文辭優美,但語言枯燥無味、表述繁瑣的年譜,肯定算不上一本好年譜。所以,年譜語言既要簡潔、準確,也要富有歷史感和現場感。如李杭春、郁峻峰的《郁達夫年譜》(19),常以寥寥數字概述郁達夫的思想情感,讓讀者產生代入感,不失為優秀年譜的典范。
年譜編撰也需要注意文言文與現代漢語夾雜、語言風格不統一的問題。文言文與現代漢語夾雜使用有兩種情況:一是編譜者的話用現代漢語表述,引述內容為文言文;二是編譜者的話有時為現代漢語,有時為文言文。除此之外,語言風格也要統一。年譜的語言,無論老辣、幽默,還是輕松抒懷、嚴肅緊張,都無可厚非,但全書的語言風格要一致,這樣年譜才會具有整體感。
(四)記時不統一,計歲不規范
年譜本質上是編年紀事,記時須準確。在現當代作家年譜編撰中,有的作品以初刊時間、初版時間為準,有的作品以創作時間為準。這就造成了記敘與事實脫節,乃至出錯的問題。眾所周知,現當代文學期刊常見延期出版的情況。《新月》(月刊)在第1卷第10期之后經常延期出版,第4卷第1期出版竟然延期半年,但該刊版權頁標注的卻是規劃出刊的日期。章景曙、李佳賢的《徐志摩年譜》似乎沒有注意到這點,在述及徐志摩在《新月》發表的作品時,有的照錄期刊標注的出版日期,有的籠統標注為“本年”,有的不提及發表時間,有的僅有創作日期。至于無法確定創作時間和發表時間的作品,其記時的統一問題更嚴重。存在這類問題的年譜,或者索性對這類作品避而不談,或者采用“莫須有”的說法,或者標注為“本年”,或者不區分創作時間和發表時間。還有同一年譜記時不統一、前后矛盾的問題。在劉小中、丁言模的《瞿秋白年譜詳編》中,關于瞿秋白參加國民黨中央執委一屆二中全會的時間,前后記述就出現了矛盾(20)。章景曙、李佳賢的《徐志摩年譜》述及1929年徐志摩在蘇州女中講演時,“既說講演是一九二八年,又說是一九二九年,讓讀者莫衷一是”(21)。
譜主的計歲采用“虛歲”還是“周歲”,也是一個棘手的問題。在年譜編撰中,農歷紀年和公元紀年、“虛歲”和“周歲”之間的換算容易出錯,也容易混淆。尤其是現當代作家年譜編撰大多以譜主的日記、書信為主要材料,而譜主的日記、書信,有的標注的是農歷時間,有的是公元紀年時間,編譜者一旦不察,就容易出錯,即使注意到兩者之別,其換算也難免出錯。萬樹玉的《茅盾年譜》和李標晶的《茅盾年譜》開卷都有1896年7月4日(農歷五月二十五日)生于浙江桐鄉縣烏鎮的表述(22),但查萬年歷即知,1896年7月4日對應的農歷為五月二十四。此類例子還有一些,即便《魯迅年譜》《郁達夫年譜》《孫犁年譜》等比較嚴謹的著作,都不同程度存在計歲有誤或不規范問題。有學者提出:“在人物年歲的表述上,應采取‘生年不計人,過年增歲’的‘實齡’計算方法作為規范來計算和表述,相應地,年譜的編纂體例也應統一采取這個計算方法來安排。”(23)這是值得采納的,將有助于現當代作家年譜計歲的規范化。
三、年譜選材失當,史實失考
(一)選材失當
年譜選材頗見編譜者水平,也是編撰年譜的難點。武新軍在《中國當代作家年譜編撰的問題與對策》一文中,就當代作家年譜如何選擇和處理材料,提出了三點建議,誠然是有用的經驗之談,但仍難抵現當代作家年譜選材失當的問題。筆者將這些問題歸納如下。
1.輕信自述性史料的真實性。自述性史料包括序跋、創作談、日記、書信、回憶錄、訪談等,這些屬于通常說的原始材料或第一手資料,是文學批評和文學史研究的重要資料。這些資料可參考,可一旦輕信就易出錯。“作家在序跋中難免會進行自我形象的建構,師友的序跋往往有溢美之詞,在征引時都應有所警惕,否則會歪曲譜主形象。”(24)胡適一生留下數量驚人的日記,但是他的日記明顯可見因愛惜羽毛而產生的“選擇性記事”。至于回憶錄出現記憶錯誤,訪談受限于談話情境,也是常有之事。如老舍的《我怎樣寫〈駱駝祥子〉》一直被當作重要的創作史料,其實他在文中說的“我也不知道,《祥子》全部登完過沒有”,《駱駝祥子》在廣州和桂林出版過,以及“文化生活出版社把紙型買過來”,這幾處表述都有誤(25)。《老舍年譜》取信該文,直接引用,以致出現訛誤。
2.材料選擇片面化,要么巨細無遺,要么不及其余。年譜以材料瑣碎為特征,于是很多人以為,年譜需要“偏于細碎而忽略大體”。有些現當代作家年譜巨細無遺,類似流水賬,讓人看不出瑣事背后的史料價值。例如,曹汛的《林徽音先生年譜》(2022),在探究林徽因和徐志摩的關系上耗費很大篇幅,但此事與林氏在文學和建筑學方面的成就幾乎沒有關系。再如,曹潔萍、毛定海的《高曉聲年譜》(2004)把大量筆墨集中于高曉聲瑣碎的家庭生活。還有一些現當代作家年譜只選錄與題旨相關的材料。簡譜、年表大可采用此種方法,但年譜是需要記錄對作家創作和思想產生重大影響的事件、社會活動等材料的,否則作家年譜與作家作品目錄索引又有何區別?還有一些年譜在材料選擇方面嚴重偏離主題。比如,曾莉雯編撰的《劉登翰學術年表》(26),開卷差不多兩個版面都是敘述譜主生平事跡,之后又大量輯錄譜主發表的詩歌、散文等文學作品,相比之下,本應該是主體的學術內容反而呈現較少,給人本末倒置之感。
年譜的材料選擇須慎重,也要刪削有度。無論年譜編撰,還是其他學術研究,掌握的材料越豐富越好。但是從長期看,全集難全,總有逸文出現,要將作品一網打盡是不可能的。如果要等到把作家史料盡收囊中才動手編年譜,那么編撰計劃將無法實施。所以,要對作家史料有所刪削。刪削與譜主生平、思想、著述關系不大的瑣屑之事,以便突出年譜主題,增強年譜價值。但刪削也不可隨意,建議年譜編撰者處理好刪削過程中的兩種關系。其一,大事和小事的關系。選大棄小固然是慣常做法,但對于“某些瑣碎小事,若能以小見大,體現出譜主的思想、性情、精神狀態及其變化,或能折射出時代思想、風氣與文學風貌,也不妨列入年譜”(27)。其二,新材料和舊材料的關系。年譜編撰主要依據舊材料,但是歷代年譜都很重視新材料。一般來說,有無新材料,特別是新發現的第一手材料,是評估年譜是否有價值的一個重要標準。對于新材料要詳細征引,甚至可以摘錄或全錄其中一些價值較高的部分。反之,對于文集、選集、全集中常見而易得的舊材料,以目錄形式出現即可,不必詳細征引。
3.選用的作品版本并非善本。目前,版本問題已經引起學界關注,但仍存在兩個集中的問題:一是對現代文學版本的重視尚未落到現代文學研究實踐中,有一些研究者忽視不同版本的差別,甚至把版本與版次混為一談;二是當代文學版本問題迄今沒有引起應有的重視,很多當代文學研究著述存在嚴重的版本問題,其中包括長期作為高校中文專業教材的當代文學史著作。一些現當代作家年譜,存在版本混亂、寫作與刊發時間混淆等問題。版本問題是年譜編撰的軟肋,易導致對作家思想、創作歷程的錯誤判斷。
善本是作品版本性最理想的狀態。朱金順在《新文學資料引論》中提出“新善本”概念,認為其主要包括中國現代文學的手稿本、原本、初版本、孤本、精校本等。這個“新善本”,其實是古書善本概念的延伸。然而,許多現代文學作品有眾多版本,往往令人難以擇“善”而從。比如,現當代文學作品的初版本因其“舊”而被視為善本,那么比初版本更舊的初刊本更應是善本。例外的情況是,有的初刊本錯訛較多,后來收入文集時經過作者修改,那么初版本反而比初刊本更“善”。比如,沈從文的很多作品經過反復修改,一般有初刊本、重刊本、出版本、再訂本、修訂本;昌耀詩歌存在不容忽視的深度改寫、重寫現象。因此,要從眾多版本中選出善本殊非易事。現當代作家年譜編撰選用的作品版本難免出自非善本,更有一些編譜者因畏懼困難或圖省事,而選用非善本的文集或全集。章景曙、李佳賢在《徐志摩年譜》中引用的徐志摩文學作品,皆出自韓石山編《徐志摩全集》(商務印書館,2019)。張穎的《昌耀年譜》“所錄詩文,如未特殊說明,皆出于燎原、班果增編的《昌耀詩文總集(增編版)》”(28)。雖然全集、總集收錄最全,但難說是精校本。
針對“新善本”難以確定的問題,金宏宇提出:“只有匯校本才能解決我們難以擇‘善’而從的問題。”(29)將這個方法運用得較好的,有黃喬生的《魯迅年譜》、徐強的《人間送小溫——汪曾祺年譜》、易彬的《穆旦年譜》等。這些著作都對作家的日記、書信、手稿、初刊本、初版本、修訂本等進行了參照、比對,擇“善”而從。針對同一作品具有初刊本、初版本、修改本等多種版本,應遵循精確所指原則,即不同版本之間會有或大或小的差別,若要引錄、評價哪個時期的作品,只能用當時的版本,否則就容易出現“版本互串”現象(30)。
還應注意現當代作家演講稿、訪談稿的版本問題。演講稿和訪談稿分為作家撰寫和他人記錄兩種。第一種的真實性毋庸置疑,屬于演講稿、訪談稿的善本,第二種則須具體討論。他人記錄稿如經過作家審閱,可等同于作家作品,反之則僅可作為一種參考。有時他人記錄稿會出現多種版本,如胡適在武漢大學的演講《兩個世界的兩種文化》,就有武漢大學校報記錄稿、《申報》《大剛報》記者報道、王惠超《我在武漢聽胡適演講》等多種版本。相比之下,武漢大學校報記錄稿內容更翔實,表述更接近胡適演講風格。這些情況,都應該作為匯校出現在《胡適年譜》相關條目注釋中。
(二)史實失考
真實是年譜的生命,史實是年譜的基礎。在選擇史料時,必須辨明真偽。出于學術規范的考慮,辨別真偽的依據和推理過程,應該在年譜中簡略說明。就此來看,有些現當代作家年譜的編撰,還缺乏辨別真偽的意識,主要表現為對敘述性材料不加解釋,不作質疑。如曾慶瑞的《新編徐志摩年譜》,通篇沒有一個注釋,即使有爭議的徐志摩生平史實,也以確定無疑的語氣敘述。該書1916年條目記載:“春 轉入上海浸信會學院(上海滬江大學前身)”“秋 又轉天津北洋大學法科預科”(31)。事實上,對于徐志摩入讀上海滬江大學和天津北洋大學的時間,學界一直有較大分歧(32)。對此,編者本應進行考辨,并予以說明。
章景曙、李佳賢的《徐志摩年譜》,蘇華的《鐘新道年譜初編》,曹潔萍、毛定海的《高曉聲年譜》等,也都存在沒有辨析引用資料的出處和材料真偽的問題。比如,關于新月社成立時間、新月社與新月社俱樂部的關系,至今仍有較大爭議,而《徐志摩年譜》用兩句話一筆帶過:“(1923年3月)本月新月社在北京成立。新月社的前身是聚餐會,后來發展為有固定社址的俱樂部。”(33)此處既沒有文獻出處,也不做任何史實辨析。有的年譜甚至以訛傳訛。胡頌平的《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在未經考辨的情況下,引述1977年臺灣出版的某書內容,即1940年9月4日胡適與赫爾會談(34),曹伯言、季維龍的《胡適年譜》對此內容未加辨別而照錄全文(35)。經考證,此次會談“純屬子虛烏有”(36)。可見,年譜編撰不但要盡量引用原始材料,還要對材料真偽進行認真考辨。
年譜不是作家史料匯編,編撰年譜要講究“平是非”“去抵牾”(37),即編譜者要澄清譜主生平事跡中的是非,排除各種矛盾說法,梳理出一條清晰、準確的譜主人生軌跡,還應以按語、注釋等方式,保留考辨過程的證據,以供取信與參考。
四、年譜與傳記、評傳區分有誤,彼此難以貫通
近年來的現當代作家年譜編撰還有兩種須引起警惕的傾向。第一種是因年譜與傳記、評傳的區分有誤,導致年譜傳記化、年譜評傳化傾向嚴重。武新軍在《中國當代作家年譜編撰的問題與對策》一文中,依據主客觀性來區別年譜與傳記、評傳:“年譜是史料搜集、考訂類的著述,強調史料的呈現和歷史事件的還原,而不注重主觀的評論。而傳記和評傳則具有較強的主觀性。”該文又指出“兩種文體各有長短”:“在集中呈現譜主形象、深入剖析作品、自由表達學術見解以及可讀性等方面,年譜不如傳記和評傳;但在鉤沉、整理史料方面,傳記或評傳則不如年譜。年譜的綱目體例,便于匯聚和校訂史實,盡量呈現有價值的史料線索。一般情況下,年譜中的資料要比傳記詳盡,對材料的要求也比傳記嚴格。”(38)這些雖是中肯之論,也有需要商榷之處。雖然“好的作家年譜,應該具有目錄索引的功能”,但是筆者以為,并非“索引功能也是年譜區別于傳記、評傳等的一個重要特點”。遑論不少傳記、評傳及附錄的簡譜、年表同樣具有索引功能,就連作家年譜的功能,也不能簡單確定為工具書。事實上,目前還有多少人把作家年譜僅當作工具書來編撰和使用?如果想了解一位現當代作家,人們首先想到的是查找他的年譜還是傳記、評傳?很多人的選擇是后者。既然如此,難道被當作工具書的不是作家傳記、評傳么?
“年譜是資料性的工具書”這個觀念顯然承襲自古人。前文已述,最遲從宋代開始,古人把年譜視為進一步研究的前期準備、資料積累。有清一代,年譜的資料性及作為工具書的功能被持續放大,至民國以降,年譜長編被視為史料匯編、工具書。直到2016年,《周作人年譜長編》的作者張鐵榮仍然說:“(年譜)是帶有研究性的、較為豐富的史料匯編,也是作家思想、行止、著述的重要參考工具書。”(39)由于年譜被看作史料匯編,被認為主要功能是檢索,是沒有多少技術含量的工具書,至今仍有不少高校和科研機構在認定科研成果時,把年譜成果排除在外或降級對待,甚至連年譜的著述方式也極少標注“著”(40),而標注為“編”或“編著”。然而,年譜真的是沒有多少學術含量的史料匯編,是僅供檢索的工具書嗎?
筆者認為,年譜屬于一種編年研究成果。編年研究往往被認為“缺乏研究型學術著作應有的深度和廣度”,以致其學術價值頗受質疑。其實,編年研究不僅對傳統編年體的局限有所突破,還“能夠讓版本學、目錄學、校勘學等文獻研究方法和史著評價在編年之下各盡其能”(41)。相應地,“對‘編年研究’類成果的學術評價,不能簡單套用評價學術研究或史料整理的標準。我們應該以史料整理成果的評價標準為主,適當參考學術研究成果的評價標準”(42)。當然,年譜編撰方式也需要做出改變,即從過去那種單純編排譜主生平事跡,轉變為以史實敘述為主、夾敘夾議必要史料為輔。編譜者不要囿于年譜的客觀性,以致不敢發表個人見解,不敢引述他人觀點。只要適當,年譜應該允許出現編譜者的見解,應該汲取學界此前的研究成果。可能有人覺得這樣會導致年譜的主觀色彩變濃,與傳記、評傳無異。這就有必要重新審定三者的區別。
年譜與傳記、評傳的區別,不單在引述史料的數量多少,不單在主觀性強弱,不單在是否有可讀性。年譜與傳記的區別,主要在于年譜比傳記要嚴謹、客觀,傳記比年譜更具文學性、可讀性,傳記甚至允許適當的想象和虛構。年譜與評傳的區別,主要在于年譜以編年敘事為主,評傳以不受時空限制的評議為主。據此來看,目前有一些現當代作家年譜與傳記、評傳區別不明顯,出現了嚴重的年譜傳記化、評傳化傾向。例如,子儀的《陳夢家年譜》頻繁引述陳夢家的逸事逸聞,類似于傳記;《周立波年譜》的每一個條目之下,差不多都有說明性、考證性的按語;《徐志摩年譜》《余華文學年譜》在譜主的評論文章、研究著作上投入大量精力,讀來更似評傳。近年來,不少已發表的當代作家、學人年譜,形同學術論文。不論年譜傳記化,還是評傳化,都使年譜編撰偏離了原本的方向,要么材料的真實性打了折扣,要么陷進煩瑣的細枝末節呈現和晦澀的考證過程,令人難以卒讀。
年譜要改變以往被當作史料匯編的刻板印象,就必須增加學術含量。就此而言,年譜評傳化似乎不可避免。其實,只要恰當處理年譜編撰過程中“敘事”與“評論”的關系,即使出現一定程度的評傳化,也未嘗不可。首先,要堅持敘事為主、評論為輔的原則。其次,出現在正譜中的評論應該簡明概要,相關背景材料和參考信息可作為譜文的補充和印證,以注釋方式附錄于頁腳或文后。這既給讀者閱讀提供了參考,又不影響正譜閱讀,從而實現年譜史料性與學術性的統一。
第二種傾向是年譜與傳記、評傳難以貫通。有現當代作家年譜就必有相應作家的傳記、評傳這一現象說明,年譜與傳記、評傳之間存在某種共生關系。如田本相不但編著《曹禺年譜長編》,還出版了《曹禺年譜》(合作)、《曹禺傳》等;商金林出版了《葉圣陶年譜》《葉圣陶年譜長編》《葉圣陶全傳》;韓石山寫《李健吾傳》《徐志摩傳》之前,先編撰了傳主年譜;易彬在出版了《穆旦年譜》后,又出版了《幻想底盡頭:穆旦傳》。常見的問題是,同一作家的年譜和傳記、評傳之間出現自相矛盾的表述。比如,關于徐志摩早年求學經歷有諸多疑點和分歧,新發現的滬江大學徐志摩檔案、克拉克大學徐志摩檔案,提供了可靠的證據,章景曙、李佳賢的《徐志摩年譜》予以采錄,但新出版的徐志摩傳記、評傳作品仍取舊說。
還有一種情況,即不同作家的年譜、傳記、評傳的表述存在矛盾之處。現當代作家交游廣泛,有的作家之間保持著終生友誼,如沈從文和巴金。因此,同一件事情就可能出現在不同作家的年譜、傳記、評傳之中。從理論上講,不同作家年譜、傳記、評傳對同一事情的記敘應該是相同的,因為真相只有一個。但實際上,由于不同作家年譜、傳記、評傳之間難以貫通,往往各行其是,所述事情各有側重、各持一端,以致讀者無所適從。
針對以上兩種傾向,筆者主張年譜與傳記、評傳之間要實現貫通。提倡貫通,也是出于彌補年譜先天性不足的考慮。年譜是一個人,最多是一個群體的編年研究,格局小、視野狹窄,可謂年譜的先天不足之因,但此不足仍可后天彌補。貫通是彌補年譜先天不足的方法之一。“貫”既指年譜主題思想的通篇貫穿,也指譜主思想觀念、生平事跡在年譜、傳記、評傳中的前后連貫。“通”不但指譜主的年譜與傳記(自傳、他傳、回憶錄)之間相通、互證,還指要重視譜主各種文體的文類滲透、相互影響,并汲取傳記、評傳的相關評議。就此而言,張穎《昌耀年譜》(2021)的做法值得推薦。該書常以注釋形式轉述張光昕的《昌耀簡明年譜》、燎原的《昌耀評傳》和昌耀的《我是風雨雷電合乎邏輯的選擇——昌耀自敘》,與正文形成互文。年譜編撰要重視年譜與傳記、評傳之間的共生關系,實現三者的貫通,以求互相呼應、取長補短,共同構建全面、立體的作家研究體系。
現有的現當代作家年譜編撰缺乏貫通,還體現在就事論事的多,把譜主的作品、思想、活動放置在國內國際大環境中考察的少(43)。因此,有必要提倡現當代作家年譜編撰,乃至人文科學研究,要有全球眼光、人類視野。年譜編撰者應該認識到,不“貫”則斷,不“通”則堵。現當代作家年譜編撰要實現前后連貫、左右通達,就不能囿于“私人定制”的小圈子孤芳自賞。
針對中國現當代作家年譜編撰存在的上述問題,就目前情形而言,在有效汲取古代和近代年譜編撰經驗的基礎上,亟需以批判的眼光審查現當代作家年譜編撰,規范其類型、體例、選材,重視史實考證,提倡年譜與傳記、評傳之間的區別與貫通,從而實現年譜觀念和編撰方法的革新,以期推進中國現當代作家年譜規范化建設,提高現當代作家年譜的整體學術質量,使年譜編撰成為現當代作家研究的重要形式,為現當代文學研究的歷史化貢獻力量。
注釋:
(1)(18)(24)(27)(38)武新軍:《中國當代作家年譜編撰的問題與對策》,《文藝研究》2020年第3期。
(2)王杰:《當代作家年譜編撰的學術啟示及編撰規范問題——基于當代作家年譜著作(二〇一六——二〇一八)的考察》,《東吳學術》2020年第3期。
(3)謝尚發:《當代作家年譜編纂芻議》,《名作欣賞》2022年第16期。
(4)汪喜孫:《容甫先生年譜序》,薛貞芳主編:《清代徽人年譜合刊》(上),第382頁,合肥,黃山書社,2006。
(5)方東樹:《望溪先生年譜序》,顧廷龍主編:《續修四庫全書·1497·集部·別集類》,第316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6)(14)梁啟超:《中國歷史研究法補編》,《梁啟超講中國歷史研究法》,第208、192頁,北京,團結出版社,2019。
(7)(8)王修鵬:《魯迅著譯年表》,《魯迅全集》(四),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2009。
(9)陳福康:《“年譜長編”的“長編”是什么意思?》,《中華讀書報》2016年3月23日。
(10)丁文江:《致胡適》(1929年7月8日),歐陽哲生編:《胡適來往書信選》上冊,第518頁,北京,中華書局,1979。
(11)宗穆辰:《跋》,黃炳垕編:《黃黎洲先生年譜》,1873年刻本。
(12)王永祥:《凡例》,《焦里堂先生年譜》,1798年刻本。
(13)戴鈞衡:《附刻望溪先生年譜序》,王云五主編:《方望溪先生全集》七,第478頁,上海,商務印書館,1935。
(15)廖述常:《韓少功文學年譜》,《東吳學術》2012年第4期。
(16)黃喬生:《向著“編年紀事的傳記”:〈魯迅年譜〉編纂小札》,《文藝爭鳴》2022年第8期。
(17)李立超:《論中國當代作家年譜編寫的體例問題——以余華為個案》,《東吳學術》2018年第3期。
(19)李杭春、郁峻峰:《郁達夫年譜》,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21。
(20)周一平:《〈瞿秋白年譜詳編〉補正》,江蘇省瞿秋白研究會編:《瞿秋白研究文叢》第九輯,第132頁,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2015。
(21)龔明德:《徐志摩在蘇州女中講演的年份》,《隨筆》2023年第6期。
(22)萬樹玉:《茅盾年譜》,第3頁,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1986;李標晶:《茅盾年譜》,第1頁,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21。
(23)閆寶明:《計歲的規范化與年譜編纂體例》,《西南學刊》2014年第1期。
(25)陶沆德:《〈駱駝祥子〉與人間書屋》,《陶庵回憶錄》,第128-129頁,北京,中華書局,2022。
(26)曾莉雯:《劉登翰學術年表》,《華文文學》2023年第1期。
(28)張穎:《緣起、材料、體例》,《昌耀年譜》,第10頁,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2021。
(29)金宏宇:《中國現代文學名著文本演變研究》,第7頁,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18。
(30)金宏宇:《新文學的版本批評》,第56-57頁,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7。
(31)曾慶瑞:《新編徐志摩年譜》,趙遐秋、曾慶瑞、潘百生編:《徐志摩全集》第5卷,第442頁,南寧,廣西民族出版社,1991。
(32)見付祥喜:《徐志摩早年求學行實考》,《廣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3期。
(33)章景曙、李佳賢:《徐志摩年譜》,第125頁,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21。
(34)胡頌平:《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第5冊,第1077頁,臺北,聯經出版公司,1984。
(35)曹伯言、季維龍:《胡適年譜》,第575頁,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86。
(36)周乾:《關于胡頌平著〈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一處史實的勘誤》,《安徽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9年第1期。
(37)章學誠:《釋通》,《文史通義新編新注》上冊,第239頁,北京,商務印書館,2017。
(39)張鐵榮:《要注意資料和文本的細節——〈周作人年譜長編〉編纂體會》,《現代中文學刊》2016年第6期。
(40)目前僅見“浙江文學名家年譜”首輯出版的8部年譜的著述方式為“著”。
(41)(42)付祥喜:《“編年研究”的理論意義與學術評價——兼答楊洪承教授》,《文藝研究》2014年第10期。
(43)王剛在《我渴望投入沉重:路遙年譜》的“內容簡介”中聲稱:“這部著作獨具學術視野,作者在整理路遙年譜之余,又將新中國文壇、陜西文壇的關節事件與重要人物穿插其間,將路遙及其作品置于整個新中國文藝、陜西文壇發展的脈絡中思考。”(王剛:《我渴望投入沉重:路遙年譜》,天津,天津人民出處社,2020。)不管該書實際上有沒有做到或做到什么程度,我們都應該肯定并提倡這種貫通的學術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