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豆花飄香時》:土地與人共同譜寫的希望之歌
源俊的長篇小說《又是豆花飄香時》以其濃郁的地域氣息、深切的現實關懷和飽滿的人物群像令人印象深刻。作品以東北柳毛溝村為舞臺,通過田黑子返鄉創業、土地流轉風波以及村民在時代浪潮下的信念與堅守,勾勒出一幅復雜而真實的新農村圖景,在豆花飄香的土地上譜寫了一曲深沉而明亮的變奏曲。
小說深刻把握了轉型期鄉土中國的核心命題——土地與人。土地不再是簡單的生產資料,而成為資本博弈的焦點、身份歸屬的象征、情感維系的紐帶。田黑子與趙大胡子圍繞土地承包的激烈競標,表面上是經濟利益的爭奪,深層則是兩種生存邏輯的碰撞:傳統小農經濟的保守與規模農業的冒險。小說并未簡單評判孰優孰劣,而是通過代理村主任的搖擺、村民的觀望,以及后續政策變化引發的反復,真實展現了土地流轉的復雜生態。田黑子托管模式的嘗試,更是對土地集約化經營中個體農民權益保障路徑的思考。在豆花飄香的土地上,作者敏銳捕捉到生產關系變革的陣痛與希望,土地承載著傳統與現代的撕扯,也孕育著新生的希望。
田黑子無疑是小說著力塑造的人物。這個曾被誤解為有道德缺失的農民,其形象在敘事中不斷被解構與重構。他返鄉的初心帶著些許理想主義的沖動,卻因“傻女事件”的陰影而步履維艱。作者通過田黑子對孫老蔫一家的默默資助,展現其隱忍與擔當;通過他與趙大胡子的土地之爭,揭示其倔強與堅持;通過他毅然托管土地、自購農機,彰顯其魄力與責任。尤其當旱災來臨,他甘愿承擔毀約損失,將前期收益“借”給困難戶買化肥種子,令人動容。田黑子身上既有中國農民傳統的堅韌與樸實,又閃爍著新時代農民敢于探索、勇于擔當的精神光芒。他與柳白芍情感的波折,亦是對鄉村個體在現代化進程中精神歸屬的探尋。豆花飄香時,他真正扎根的不僅是土地,更是那份被鄉情與責任喚醒的自我認同。
小說的豐富性更在于其塑造了鮮活的柳毛溝人物群像。從精于算計又重情重義的趙大胡子,到市儈圓滑又試圖有所作為的代理村主任;從善良隱忍的孫老蔫,到狡黠自私又帶點可愛的周五;從堅守崗位的梁向英,到深陷情感困境的柳白芍……這些人物沒有簡單的正反派標簽,他們帶著各自的局限與光芒,共同構成了鄉村社會的真實肌理。他們的喜怒哀樂、利益糾葛、互助與猜忌,織就了一張充滿張力的鄉土人情網絡。正是這些血肉豐滿的人物,讓柳毛溝村超越了地理符號,成為一個充滿煙火氣與生命力的精神共同體。豆花的香氣彌漫,正是這煙火人間最詩意的見證。
書名“又是豆花飄香時”堪稱點睛之筆。豆花不僅是東北鄉村的自然風物,更承載著豐厚的象征意義。它象征著土地的饋贈與鄉村生活的節律,是“柳毛溝”得名的詩意源頭。同時,“豆花飄香”作為一種反復出現的意象,也標志著時間的流轉與希望的輪回。田黑子初次歸來在豆花初綻的初春,矛盾初生;當誤解漸消、人心凝聚,抗旱保苗初見成效時,豆花再次盛開,象征著生機與和解;小說結尾處,梁向英的離開并非終結,她融入青山綠水的背影,寄托著對鄉土未來深切的祝福與期待。因為豆花之香已浸入人心,成為鄉村精神涅槃的無聲預言——即使風雨變遷,土地孕育的生命力與人心凝聚的溫暖,終將如豆花般如期綻放,生生不息。
舒源俊以深沉的筆觸與溫暖的關懷,在《又是豆花飄香時》中為讀者呈現了一個掙扎蛻變而又充滿韌性的當代鄉村。這里有土地流轉的博弈,有人心的冷暖,更有在困境中閃耀的人性光輝。豆花飄香的柳毛溝,不僅是地理的坐標,更是鄉土中國在時代洪流中尋找自身定位、重塑精神家園的生動縮影。作者沒有回避鄉村轉型的陣痛、人性的復雜和現實的沉重,而是以深情的筆觸和冷靜的觀察,刻畫了柳毛溝村在時代浪潮中的前行與堅守。書中的人物在豆花的香氣里憧憬,在干旱的焦灼中抗爭,在水庫放流的希望里重生。可以說,這部作品不僅是對東北鄉村的深情記錄,描繪出了“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現代農村生活畫卷,更是對新時期中國鄉土社會變遷的一次深刻而溫暖的文學叩問,其回響將在豆花年復一年的飄香中,久久回蕩。土地與人共同譜寫的希望之歌,正奏響在新時代的廣袤大地上。
(作者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