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戲曲守正創新的有益探索 ——秦腔《紅河谷》啟示錄
陜西省戲曲研究院是西部秦腔藝術的重鎮。自新時期到新時代,它就先后以《遲開的玫瑰》(1998年)、《大樹西遷》(2009年)、《西京故事》(2011年)這“三部曲”等,行進在探索中華戲曲中歷史最為悠長的秦腔藝術如何“與當代文化相適應、與現代社會相協調”,努力實現“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的守正創新道路上,在全國戲曲界產生了重要影響。如今,它又舉全院創作之力,邀約活躍于全國舞臺藝術界的編劇王宏、導演黃定山通力合作,耕耘數載,鍥而不舍,終于將馮小寧編劇、導演,首映于1996年的電影《紅河谷》移植改編成秦腔現代戲搬上舞臺。我有幸先睹為快,與座無虛席的觀眾同頻共振,耳目為之一新,靈魂為之震撼。深長思之,真實的審美直覺告訴我:這確是一部在新時代中華戲曲守正創新大潮中挺立潮頭、具有普遍借鑒意義和獨特探索價值的力作。它雖然初立舞臺,尚待加工打磨和精雕細琢,但所揭示出的當下中華戲曲守正創新所亟待思考和解決的新課題,其演出的意義和價值已遠遠超越了這部作品本身。
新課題之一,是像陜西省戲曲研究院這樣一家有著時代擔當和社會責任的有影響的戲曲院團,在確定創作選題時,應當具備什么樣的時代眼光和美學追求?眾所周知,電影《紅河谷》早已譽滿影壇,且有幾家藝術院團先后移植改編,有較成功、較有影響的,也有不那么成功、不那么有影響的,甚至有半途而廢了的。陜西省戲曲研究院何以還要鐘情于這一題材?院長兼主演李梅一語中的:就是看中了這一題材的時代意義。從表層看,它講的是發生在西藏的一個愛情故事;但從深層看,這是一個形象昭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彰顯中華各民族在抵御外辱中團結同心、眾志成城的民族精神的題材。這一題材蘊含著人類珍愛和平、反對戰爭的主旨。這對當下的藝術創作具有十分深刻的現實意義。選擇這一題材,體現了一種可貴的文化自覺與時代眼光。
從藝術追求和審美眼光上看,現代的電影與古老的秦腔,當然是迥然不同的藝術語言與審美思維,要實現從電影語言到秦腔戲曲語匯的成功轉化,絕非易事。但秦腔的守正創新即現代化,需要向其他藝術包括現代藝術學習借鑒,把有用的東西為我所用,即完成從“各美其美”到“美人之美”再到“美美與共”的交融、整合、創新。這是一座難以攀登的高峰,也因其難,才更要知難而上。須知,真正意義上的審美創造,正是作家、藝術家勇于為自己設置難點,又善于以審美方式翻越難點,從而讓創作的難點成功轉化為作品的亮點。
如何翻越難點?這就提出了新課題之二:把握好、守住秦腔藝術本體優勢之“正”,與兼容消化好其他藝術形式之營養的關系之“度”。藝術辯證法的核心便是把握好各種關系之間的“度”。首先,秦腔《紅河谷》須成功完成從電影思維到戲曲思維的轉化。這一點,編劇王宏既“通”電影語言語法,又“曉”戲曲語言程式,他相當準確地把握住了電影原著的歷史內蘊和精神價值取向,吃透、消化并打破了原著框架,然后遵循秦腔的審美優勢和規律,將這些元素重新結構、組合、創造。可以說,秦腔《紅河谷》是站在電影《紅河谷》肩上真正的再創造者。這一創作經驗,值得推廣。
其次,導演黃定山是一位通曉話劇、歌劇、舞蹈等多種舞臺藝術形式的藝術家。他自然而地想要將自己熟悉的這些藝術元素融入古老的秦腔藝術中,為這部秦腔現代戲帶來創新。這也使他不可避免地面臨一個關鍵挑戰:如何把握好創新的“度”。如今立在舞臺上的秦腔《紅河谷》確實令人耳目一新,導演手法新、演員演唱新、舞美設計新、燈光運用新……但是,最終這所有的“新”都應聚焦于彰顯秦腔的審美優勢與藝術特色。西藏民族音樂特色與秦腔傳統板式的融合,藏族音樂的高亢遼闊與秦腔的雄渾激越、現代舞美設計與傳統秦腔虛實相生的美學原則彼此交融整合,都是全新的審美難題,需要我們久久為功、不懈探索。正所謂“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秦腔《紅河谷》畢竟姓“秦”,不能丟失其獨特的“秦味”,反而被尚未融入本體的“歌劇味”“話劇味”或“舞劇味”所沖淡。
新課題之三,便是秦腔《紅河谷》在“營造識才、重才、愛才的良好政策環境”方面提供的成功經驗。中華戲曲守正創新的關鍵在人。秦腔《紅河谷》立足全國,選聘音樂、美術、舞蹈、新媒體、化服道諸方面的優秀人才,尤其是以李梅領銜的邊肖、李軍梅、趙楊武、李小青、王航6位中國戲劇梅花獎得主強強聯合,相映生輝,共同鑄就了讓觀眾賞心悅目、齊心叫好的這臺秦腔新戲《紅河谷》。不僅如此,他們還著意于長遠培養新人,每位梅花獎得主扮演的角色都安排了青年演員飾B角、C角,以老帶新,薪火相傳。這也值得稱道。
(作者系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