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懷中印象記:可親可敬的長者
2013年9月的一個晚上,穿過兩重崗哨,我來到北京黃寺大院深處,拜訪原總政治部文化部部長、中國作家協會名譽副主席徐懷中。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徐老,去之前,做了充足的功課,認真拜讀了他的代表作《我們播種愛情》《西線軼事》。所以,拜訪很順利,讓我收獲頗豐。
徐老12歲考入太行邊區政府開辦的太行中學,16歲加入八路軍總部前線劇團,后曾任晉冀魯豫軍區政治部文工團團員、第二野戰軍政治部文工團美術組長、西南軍區政治部文工團創作員、解放軍報社編輯、總政治部文化部創作室創作員、昆明軍區文化部副部長、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主任、總政治部文化部部長等職,是戎馬一生的八路軍老戰士。
1956年,徐老創作完成《我們播種愛情》,這是我國當代文學中第一部以西藏為題材的長篇小說,引起世人矚目,2019年入選“新中國70年70部長篇小說典藏”。1980年,他根據自己在戰場采訪時的所見所聞,寫下短篇小說《西線軼事》,被稱為新時期軍事文學創作領域內的第一次突破,獲得第二屆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第一屆解放軍文藝獎。2019年8月,即將迎來90歲生日的他憑借《牽風記》獲第十屆茅盾文學獎,成為史上年齡最長的獲獎者。
徐老除創作了一批優秀文學作品之外,也是當代文壇有名的伯樂。作為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首任系主任的他,培養出了莫言、李存葆、沈石溪、王海鸰、朱向前等一批著名作家、文學評論家。2012年12月8日,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莫言在瑞典文學院演講時,深情地說:“1984年秋,我考入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在我的恩師、著名作家徐懷中的啟發指導下,我寫出了《秋水》《枯河》《透明的紅蘿卜》《紅高粱》等一批中短篇小說。”關于徐老對莫言的影響,莫言在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的同學、原蘭州軍區政治部創作室專業作家李本深在《我的同學莫言》一文中作了這樣的描述:“后來,大家更一致認可:沒有徐懷中,就不會有莫言。”
回到那次拜訪,徐老給我留下謙虛低調、平易近人的深刻印象,言語間處處充滿長輩對年輕人的關心。中途,他還講起了馮牧的故事。20世紀50年代初,在擔任十三軍文化部部長和昆明軍區文化部副部長期間,馮牧在云南挖掘、發現、培養了一批作家,如公劉、白樺、林予、彭荊風等,徐老也是其中一員。據徐老回憶,1955年,西南大區撤銷,他處于待分配狀態。原本,西南軍區政治部決定讓他到進藏部隊某團任職。正好,馮牧托人帶口信給他,希望他去云南軍區工作,最后還幫他把調動手續辦好。用徐老自己的話說“如果去了西藏,十有八九不會再從事文學寫作了”,文壇也將失去一位軍旅作家。
從1950年初第一次見面到1995年馮牧去世,他們的交往長達近半個世紀。這種交往,也延續到徐老的學生們。如,莫言創作中篇小說《金色的紅蘿卜》后,徐老將其改名為《透明的紅蘿卜》,并推薦給時任《中國作家》主編的馮牧。1985年初,《中國作家》正式發表《透明的紅蘿卜》,莫言開始得到文壇廣泛關注。當年,馮牧還在北京主持了莫言創作研討會。馮牧、徐老都很關注青年作家的成長,從這點上來說,他們是相通的,也著實為文壇培養了一批中堅力量。徐老對馮牧一直懷有很深感情,后來還擔任了中華文學基金會馮牧文學專項基金理事長。
當徐老聽說我在宣傳思想文化系統工作后,一再勉勵我要多讀書、善學習、勤思考,說“只有這樣,才能跟上時代進步、才能達到工作要求。”告別時,他拿出剛剛在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底色》,簽好名后送給我,然后又在一枚首日封上題寫“志方同志,繼承革命傳統”。他的夫人、擔任過總政治部歌舞團舞蹈隊隊長的于增湘奶奶再三叮囑,“要給孩子寫好一點”,并特意讓徐老蓋上印章。后來,徐老又先后寄來兩幅題詞,讓我感受到特有的暖意。
2021年11月,受朋友委托,請徐老向徐光耀文學館、小兵張嘎博物館簽名贈書。半個月后,他讓人寄來一個箱子,里面是他用秀麗筆精心簽好的6本代表作,并附上一封寫于301醫院的信札。這時,我才知道,徐老是在住院期間,抱病滿足我的要求,心里既愧疚,又很感動。
兩年前的1月29日晚上10點,廣東一位書友發來信息,問我“徐老是不是去世了?”我很驚訝,沒聽說啊!于是,四處打聽消息,半個小時后,得知徐老于1月14日凌晨去世。據悉,早在入院之初,徐老就囑咐家人:“比之于奉獻,黨和軍隊給予我的榮耀已屬厚待,百年之后,切勿給任何組織添煩加亂,讓我清清靜靜,無牽無掛。”故此,徐老去世后,家人悉遵其囑,所以知者甚少。后來,我得知莫言在悲痛之中,寫詩悼之:“清明時節雨,冰雪馬前衣。憶舊吟擊鼓,揮毫抄采薇。牽風吹大地,驅日放光輝。戰士輕生死,心隨鴻鵠飛。”
徐老就是這樣一位可親可敬的長者,我永遠懷念他!
(作者系陜西新華出版傳媒集團黨委宣傳部副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