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麥峪的文冠樹
這樹叫文冠樹,人云它未開裂的果很像古代文官的帽子。
如同一個人成就一個家族,文冠樹在吾鄉的繁衍壯大源于幾粒黑不溜秋的種子。明朝嘉靖末年,一位清廉的文官卸任時,把山西百姓贈他的文冠種子帶回故鄉,種在齊魯交界的古官道旁。
兩棵文冠樹長成以后,這官道被人稱作“文官古道”。
古道以北,是一個名曰“小麥峪”的石頭村。小麥峪位于安丘市輝渠鎮,元末明初建村。村莊東南方,鳳凰山、望海山、坐論山三山聳峙,猶如連綿而高大的圍墻,于是,村莊便如一戶庭院。村前的青龍河宛若柔韌的臂膀,將種種植物溫情地攬入懷抱,又將幽幽花香和啾啾鳥鳴送往山外的世界。
每次來到這個山水畫般的古村落,我都要在河畔的文官古道上走一走,看一看。
明中期至清末,輝渠的李氏走出十四名進士。當年,文冠種子的到來是山村的一件大事。樹名“文冠”,且帶回種子的是李氏翹楚李遷梧。村里的老人堅定地認為,文冠樹必將成為村莊的圖騰,對村風家訓、家族昌盛有著深遠的影響。古官道以南有兩座山,山形頗似大象,村人美其名曰“雙象守門”。文冠樹就種在官道兩邊、兩山之間,走過兩棵樹,如同跨過吉祥門。
古道的青石板被時間磨得光滑如鏡,映出潔凈的天光。一個老人坐在古道邊,和藹的笑容猶如探出石墻的花朵,迎送著路過的人。向他問起那兩棵文冠古樹的影蹤,他看了看眼前的高山,又望向青龍河,告訴我:有一年,山洪暴發,它們化作兩條青龍,潛入河流,遙遙遠去。在他深情的敘述中,我恍若回到文冠樹第一次開花的那個春天。跨過吉祥門的儀式如同行冠笄禮一樣鄭重,穿戴整齊的大人牽著滿面紅光的孩子,腳步鏗鏘地從文冠樹下走過,踏入一條詩書繼世之路。在他們的身后,文冠花開得清麗而絢爛。與先人們固守大山不同,小麥峪村的許多人把修齊治平作為人生追求。
老人告訴我,文冠花開得雅致。雖然是常見的五瓣花形,然而黃蕊、紅心、白色花瓣的組合增添了它的華麗。更為奇妙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白轉為綠、紅,直至紫。這花色的變化多么像奮斗的青春,幾經歷練,鑄就燦爛人生。
文冠的果很是耐看,似核桃,果殼由綠變黑后,自然開裂為三四瓣,露出十多粒圓形的種子,黑黑的,比黑豆稍稍大些。將文冠種子和干凈的小砂石混合,放入鍋中炒熟,特香。
聊完了文冠樹,老人站起身來,拽著我的胳膊,要我到家里喝杯熱茶——就像回到故鄉遇見的老舅老姑那樣熱情。
走入老人家中,只見小院里挺拔著幾棵石榴樹、棗樹和梨樹,遠處的南山盡收眼底,也倒映在碧綠的茶湯里。飲一口茶,唇齒間頓時被清香甘甜填滿,口舌生津,余韻綿長。
老人笑著說,這是他們村生產的文冠茶,用清明前后采收的文冠樹的狹長嫩葉制成,很受外地人喜歡。
兩棵文冠古樹毀于一場洪水,而文冠種子得以留存。文冠樹種在了庭院,種在了深谷,種在了荒山,越種越多,越長越繁茂。如今的小麥峪村已建成大型的文冠樹栽培基地,花開的時候,滿山飄香,遠遠望去,如雪似霧,宛若仙境。小小的古村落,成了觸手可及的詩和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