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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雨四季
    來源:解放日報 | 肖復興  2025年08月07日08:24

    1952年。母親突然病逝。那一年,我已經5歲了,卻對母親生前的樣子,竟然沒有存下一點兒印象。這一年秋天,姐姐突然離開北京,離開了我,去內蒙古修京包線鐵路。她還不滿17歲,為了幫助父親減輕家里的生活負擔,去了外地。

    短短幾個月,小小年紀的我,經歷了生離和死別。

    姐姐走后,我特別想念姐姐,由此才想念母親。心里不住在想,如果母親沒有走,姐姐也就不會走了,還可以天天和我在一起。那時候,我實在太不懂事,對母親,沒有對姐姐的感情深。

    第二年春天到了,清明節,我和父親一起給母親上完墳后,一連幾天下著小雨。春天的雨,淅淅瀝瀝,如絲似縷,并不大,但父親不讓我出門玩。無所事事,我就趴在我家的窗前,看雨絲打在窗玻璃上,凝聚成雨珠兒,一顆顆順著玻璃流淌下來,緊接著又會有新的雨珠兒流淌下來,不緊不慢,追趕著前面的雨珠兒,想去拉著它們的手,前仆后繼,頑強不息,是那樣的執著,那樣的可愛。想起夏天的雨,沒有這樣的可愛,粗暴的雨點子像鞭子抽打在窗玻璃上,立刻在玻璃上糊上一層密密的霧氣,窗玻璃就變成毛玻璃一樣,什么也看不清了。而且,大雨常會打漏鋪著魚鱗瓦的房頂,滴答得屋里四下漏雨,我們不得不用臉盆、飯盆接雨。

    就這樣胡思亂想著,又想起姐姐,想起母親。姐姐的樣子是清晰的,母親的模樣是模糊的,常常會和姐姐的模樣疊印在一起,甚至就變成了姐姐的模樣,在淌滿雨珠兒的玻璃窗上閃現。這時候,我止不住流下眼淚。

    那時候,我最盼望的,是在玻璃窗上,真的看見了姐姐的臉龐。濕潤的雨珠兒,正在她的臉上流淌。她也看見了我,正在用手指輕輕地敲打著玻璃窗。

    那是童年時我常常幻想的春雨圖。

    1971年。我在北大荒,和老朱過七星河去找龍云,當了一回蔣干過江的說客,把一點兒也不情愿的龍云生生拉回我們二隊。我們是中學同學,坐同一列火車,從北京到的北大荒。

    前兩年,兵團組建,我們在二隊的同學被分得七零八落,龍云被分到了十九隊。那時,他和操作同一臺康拜因的一個北京女知青,有那么一點意思。臨別時,他猶豫再三,對那個女知青說:我走以后,希望你能夠給我寫信。那女知青連想都沒想,不以為然地脫口而出:你給我寫信,我就給你寫。這樣的回答,很讓龍云心里撮火。本來和同學風流云散心情就不好,鼓足了好半天的勇氣,才對你說出的這番話,你倒好,拿著豆包兒不當干糧。

    龍云和她再也沒有聯系,彼此的自尊,像一把鈍鋸,拉扯著時間和距離。那時,龍云已經從十九隊調到了建三江的宣傳隊。同學秋子在二十五隊當副隊長,一天晚上,秋子把我、老朱、龍云和那位女知青,一起從二隊拉到二十五隊,先把龍云和女知青放在他們隊部,讓他們兩人好好談談,續上前緣。我們其他人跑到外面,邊聊天邊等候佳音。

    正是夏天,在野地喂蚊子還好說,那天晚上,突然暴雨傾盆,劈頭蓋臉地澆來。二十五隊是剛剛建起來的新開荒點,周圍一片荒原,躲都沒處躲。唯一可以躲雨的地方,就是隊部了。那間拉合辮蓋成的小屋,有個比較寬敞的屋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雖然都覺得人家正在里面進行重要的會談,我們躲到那里去,有點兒聽墻根兒的感覺,不大合適。但是,暴雨如潑,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最后,我們不得不跑到那屋檐下躲雨了。

    其實,那一夜莽撞如牛的暴雨,已經把我們淋得渾身都濕透了,再躲在屋檐下,已經沒有什么意義。但畢竟屋檐下有燈光從屋里透出來,給了我們一點溫暖,遠處傳來隆隆的雷聲不那么可怕。暴雨如注,敲打在荒原和茅草屋頂上那激越如鼓的聲音,也顯得溫柔許多。

    54年過去了。青春時期再尷尬無奈的往事,也變得讓人無比懷念。

    而今,龍云和這位女知青,已先后去世。只有那間拉合辮的茅草房,總還浮現在我眼前;只有青春的那場豪雨,依舊傾瀉不停。

    1975年。我在北京郊區一所中學里教書。我從北大荒調回北京一年多,當高二一個班的班主任。那一年冬天,心血來潮,我帶學生去了一趟天文館。這些學生,都是第一次到天文館。

    我也是第一次。

    我的筆記本里,記錄了那次天文館之行:

    圓圓的頂,潔白,像云海。漸漸地,暗了下來,星星一下子跳了出來,圓頂變成海水一般蔚藍,變得蒼茫起來。四周閃動著北京城的萬家燈火,暗紅,明明滅滅。優美抒情的樂曲響起來了,你好像跟隨著樂曲一起飄向藍天,在星星中間穿行,飛進漠漠遙遠的宇宙。樂曲真美,星空真空,廣播員的聲音真甜。我好像覺得整個世界整個宇宙都美了起來。看不清座位旁邊學生們的面龐,但我覺得他們也都是美的。

    宇宙真大,星星像米粒,它們離我們有好幾億光年那么遠。比起它們來,我們是多么渺小。

    走出天文館,天下起了雨。已經是冬天了,沒下雪,倒下起雨來,天空真是奧妙不可測。

    “下雨了!”有學生說。

    “真冷啊,剛才多么暖和呀!”又有學生說。

    “是啊,一走出來,覺得世界和剛才看到的,是那么不一樣!”又一個學生這樣說。

    “還是星空美,還有美妙的音樂……”

    “哼!那不過是天文館里的星空,真正的星空,哪兒來的音樂?”

    學生們這樣七七八八議論著。

    沒有想到會下雨,我們都沒有帶雨傘,我帶著學生趕緊向公交車站跑去。雨中,還能聽見他們有些興奮地議論不停。

    幸虧有當年的筆記,讓50年前的那場冬雨,還能飄灑在眼前。如今,這些學生都已經過了退休年齡,他們見到的世界,更是和當年在天文館里見到的美妙星空,大不一樣。

    天文館,我再也沒有去過。

    大約1986年或1987年的秋天。快要下班的黃昏,突然接到她的電話,很有些驚喜。我以為她是從哈爾濱打來的長途,她大學畢業留在哈爾濱工作。我好多年沒有見到她了。電話里,她告訴我她剛從上海出差回來,準備回家看看她的父母。她又說,我在崇文門地鐵站呢,你過來咱們見個面吧!

    天正下著雨,雖說細雨如絲,我沒帶雨衣,騎著自行車趕到崇文門,也淋濕了肩頭,一眼看見她在地鐵站出口等我呢。她提議回老街走走,我推著車,她撐開一把傘,如花盛開在我的頭頂。往南走一點,輕車熟路,我們拐進西側的老街。在這條老街上,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她家在北,我家在南,相距短短幾十步。一晃,我們已經人到中年,而老街不老,依舊跳躍著我們童年少年和青春的影子。

    先走到她家大院的門前,一個她的鄰居正站在大門前,和她寒暄了幾句,瞥了我一眼。這鄰居認識我,我也認識她。她客氣地邀請我們進院里看看,那話說得有些言不由衷,我們客氣地和她道別。走到我住過的大院門前,望著那扇斑駁的黑漆大門,望了一會兒,也沒有進去。

    忽然,她指著大門,對我說:以前,每一次到你家找你,都希望是下雨天!

    讀高中時,幾乎每個星期天的下午,她都要來我家找我聊天,天馬行空,什么都聊,不知道那時候怎么有那么多的廢話,讓我們樂此不疲。我家住在大院最里面,每一次她來我送,都要穿過長長的甬道,旁邊屋子窗戶前,都會趴滿街坊好奇的面孔,我們會走得格外匆忙。下雨天,我家只有一把黃油布老傘,我嫌傘又破又舊,就擠在她的傘下,卻會隔開距離,相互躲閃著,生怕肩膀相碰,過于親密,讓玻璃窗前的街坊看見。一路細雨打濕我們的肩頭,一路街坊們的目光,落在我們的身上,像芒刺,也像花開。

    說完這句話,她笑了,我也笑了。往事歷歷,滿血復活,秋雨瀟瀟,恍若夢中。

    前些天,讀川端康成的小說《雨傘》,寫一對少年雨中共打一把傘的情景:“少年默默地將雨傘移過去給少女擋雨。少女只有一側肩膀在雨傘下。盡管挨淋,少年卻難以啟齒說出:請過來!然后讓少女靠近過來。少女也曾想過用一只手扶住傘把,但總是想從傘下溜走。”忽然,想起當年走過大院長長的甬道,雨中共打一把傘的情景。那時,是多么可笑,又是多么純真。

    也想起那年秋天重回老街站在老院大門前的情景。細雨夢回,淋濕在我們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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