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一

卡卡是個愛做夢的孩子。他喜歡收集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東西，比如一顆漂亮的石子，一片好看的樹葉。

卡卡最近的新寵是一枚蛋。沒錯，一枚蛋。

有一天，奶奶在后山發現了這枚青皮麻殼蛋。奶奶正準備孵小雞，順手拿它湊個數。

半月后，其他蛋都孵出了小雞，唯獨這枚蛋沒有半點兒動靜。雞媽媽一生氣，一腳將它踹出了溫暖的雞窩。

蛋從溫暖的睡夢中醒來，用盡全身力氣，正好滾到卡卡腳下。卡卡正開小差呢，他眼前一亮，把蛋撿起來，放在桌上，有事沒事就拿起來瞧瞧。

蛋殼里什么動靜也沒有。

卡卡忍不住自言自語：“你這個懶蛋，就知道成天睡大覺。”

“你才是懶蛋!”

“誰？誰在說話？”卡卡緊張地四下張望。

“我呀，我就在你面前。”

卡卡循著聲音的方向望去，驚奇地發現，說話的居然是桌上那枚蛋。

“你會說人話？”

“你才說人話，我說的是鳥語。”

不管怎樣，一枚蛋居然會說話，卡卡樂得滿地打滾兒。

“你怎么老也不出來呢？”

“外面太冷了。”

“那你到底是什么蛋呢？”

卡卡正和蛋蛋聊得起勁，奶奶走了進來。

“卡卡，你和誰說話呀？”

卡卡趕緊將蛋藏到身后。

晚上，卡卡生怕蛋被老鼠或是花貓給偷吃了，連睡覺也揣在懷里。臨睡前，卡卡躲在被窩里，悄悄問：“蛋蛋，你睡著了嗎？”

被窩里許久沒有回應。卡卡將蛋掏出來，放在耳邊一聽，蛋蛋正打著呼嚕呢。卡卡把蛋蛋裝進書包，帶去了學校。老師講課，蛋蛋也在桌子底下聽著。

“在蒼茫的大海上，狂風卷集著烏云。在烏云和大海之間，海燕像黑色的閃電，在高傲地飛翔。”

老師聲情并茂地念著。

蛋蛋忽然如夢初醒。它說：“我知道了，我是一只海——燕——”

卡卡不可思議地看著它。可蛋蛋堅持認為自己就是一只海燕。蛋蛋想啊，想啊。這天，它終于想明白了，不能躲在殼里一輩子。作為一只海燕，它應該勇敢地去追尋自己的夢想。

第二天一早，卡卡發現蛋蛋不見了。走之前，它還托院子里的灰喜鵲留下了口信：“我走了，不用擔心，我會捎信回來的。”卡卡看著空蕩蕩的蛋窩，心里很難過。

二

奶奶的年紀越來越大，卡卡努力學著照顧自己。現在他學會了幫奶奶做飯、扯豬草、喂雞。可奶奶總不讓他干這些，她總說“你的任務就是好好學習”。

一個細雨霏霏的日子，奶奶上山去割草，腳下一滑，被發現的時候已經不行了。在鄉親們的幫助下，卡卡送走了奶奶。天黑了，隔壁的二奶奶和大嬸給他送來熱乎乎的飯菜。

這時，窗外飛來一只藍色綬帶鳥。原來，是蛋蛋捎來了信。

“親愛的卡卡，你好嗎？那天，我從家里出發，借著星光趕路。那時，你還在做夢。我出了村，迎面遇上一只花貓。它把我當成玩具，一路追著我踢。幸而我滾進草叢里，擺脫了它的魔爪。我沿著草叢一路前行，不知道走了多少個白天和黑夜，來到一條小溪邊。我沿著小溪順流而下，一路漂流，漂到一個池塘里。我喜歡池塘里溫柔的水波，還有塘邊的水草和水鳥。熱情的野鴨和翠鳥，還有白鷺，都極力挽留我。有一只漂亮的翠鳥，大家都叫它翠翠，如一枝綠荷一樣清新美麗，會唱婉轉動人的歌。池水溫暖極了，我很快樂。”

聽眾越來越多。鳥兒們都知道蛋蛋捎信回來了，紛紛給蛋蛋回信。

“蛋蛋，我是大鶇。見到大海一定要記得告訴我海是什么樣子的。”

“蛋蛋，我是小灰雀。翠翠鳥真的很漂亮嗎？”

綬帶鳥走的時候，身上背負的信息重得快讓它飛不動了。兜了一圈，它又飛回來，說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在大山深處有一座最高最高的山峰，那里生長著一朵七色花，傳說誰能采到它就能實現一個愿望。說完這些，綬帶鳥輕松了許多，拍拍翅膀飛走了。

第二天一早，卡卡決定去尋找七色花。他背上小背包，挎上小水壺，穿上結實的小馬靴就出發了。走到村口的時候，炊煙裊裊升起。一群松鴉飛過，怪叫著：“小孩兒，小孩兒，快回去！”

卡卡繼續朝前走。

一只灰喜鵲咋咋呼呼地喊：“離家出走了！離家出走了！”

卡卡加快腳步跑了起來。

夜幕降臨了，幾顆調皮的星子眨巴眨巴眼睛爬上天空。溪水嘩嘩地流。卡卡沿著溪水走，村莊越來越遠。星星眨呀眨，像是鑲在天空的鉆石，直晃得人眼花。卡卡走累了，便坐在一棵銀杏樹下。遍地都是金黃的銀杏葉，柔軟的葉子還保存著太陽的溫暖。

卡卡吃了一塊山芋干，喝了口水，眼皮開始打架。樹上一群鳥兒叫：“小孩兒，小孩兒，快到樹上來。”

卡卡循聲望去，圓圓的月亮正掛在樹梢呢。他站起來，三下兩下爬上樹。樹上的烏鶇鳥一家熱情地招待了卡卡。小烏鶇鳥還把自己的睡前點心——一大串含著蜜的美人蕉送給了卡卡。卡卡躺在樹上，聞著花香，很快睡著了。

半夜，月亮忽然發出汪汪的叫聲。原來是一頭灰狼在樹下逡巡。它望了望高不可及的樹杈，灰溜溜地走了。

清晨，森林里奏起美妙動人的晨光曲。幾滴晶瑩的露珠打在卡卡臉上，打濕了他的睫毛。太陽升起來，五彩斑斕的樹葉在風中翩翩起舞。

這天，卡卡正在趕路，天上飛來一只金色鳥，嘰嘰喳喳地叫著。卡卡凝神一聽，原來蛋蛋又捎信來了。

“親愛的卡卡，你決計猜不到我經歷了什么。那些日子，我每天躺在翠湖的蓮葉上睡大覺，不管天晴下雨，有蘆葦和蓮葉替我撐傘，還有鯉魚和蜻蜓陪我聊天。它們聽說我要去大海，一個個驚呆了。湖面襲來一陣狂風驟雨，一個不小心，我掉進了湖里。驚慌之余，我拼命地穩住身子。狂風掀起巨浪，烏云籠罩湖面，我在水中載浮載沉。忽然，一條大魚不知從哪兒鉆出來，一口就將我吞了下去。”

信就到這里。

金色鳥捎完信急匆匆飛走，也不知蛋蛋怎么樣了。

三

蛋蛋是沿著河往下游走的，而卡卡則是向上游走。一個向著大山，一個奔赴大海。太陽照在溪面上，閃閃發光。卡卡折了些野花還有藤草，編了頂好看的花環戴在頭上。忽然，前面傳來吱吱的哀鳴聲。卡卡循著聲音一路尋找。在一處草叢中，發現一只藍眼珠的小狐貍。旁邊是一只奄奄一息的母狐貍，后腳被捕獸夾給夾住了，鮮血流了一地。

卡卡連忙跑過去，抱起那只可憐的小狐貍。母狐貍黯淡的褐色眼眸里流露出哀求，豆大的淚珠沿著眼角滾下來。

卡卡說：“你放心，我會照顧它的。”母狐貍慢慢閉上了眼睛。卡卡輕輕地摸了摸小狐貍的頭。這是一只漂亮的小獸，有著小巧輕盈的身姿，光滑油亮的皮毛，眼珠是藍色的。卡卡抱起它放在肩上，它哧溜一下就鉆進背包里。卡卡給小狐貍起了個好聽的名字——藍藍。此刻，藍藍正溫順地趴在他背上呢。卡卡坐在樹下，仔細盤點剩余不多的食物。他皺著眉頭說：“藍藍，今后咱們只能靠自己了。”

森林里遍地都是野果，卡卡一會兒就采了一大捧紅艷艷的果子。不過，藍藍可不愛吃素。它上躥下跳，不是攆兔子就是追松鼠，松雞也被它撲得團團轉。小動物們四下逃竄，一邊逃還一邊喊：“快跑呀！來了只狐貍！”

這天晚上，卡卡照例睡在樹上，藍藍趴在他腳下打著盹兒。月亮升上來。卡卡躺在樹上數星星，一顆，兩顆……數著數著，就進入了夢鄉。迷迷糊糊聽到藍藍在磨牙，啄木鳥在“篤篤”地敲樹，野豬在打呼嚕，夜鳥有一聲沒一聲地叫著。

清晨，天空是橘色的，泛著甜甜的香。云朵像棉花糖，一大朵一大朵地飄過頭頂。卡卡隨手拽過一朵蘑菇云，輕飄飄地降落在地上。

卡卡的早餐是獼猴桃外加一大塊蜂蜜。藍藍趁卡卡不注意，又跑進樹林里撒歡兒去了，等回來的時候，肚子圓滾滾的。卡卡佯裝生氣，藍藍豎起前爪，“吱吱吱”地撒嬌。

填飽肚子，卡卡和藍藍出發了。天空中傳來一聲大雁的長鳴。蛋蛋又捎信來了。這個神奇的蛋蛋，總是有辦法找到他。

“親愛的卡卡，不用擔心，我很好。那天，我被一場大風給刮下水，又被一條大魚吞進肚里。我想，這下完蛋了。漆黑的魚腹密不透氣。我昏昏沉沉的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一道光亮隱隱約約透進來。我順著光的指引努力向前爬行，終于逃了出來。映入眼簾的，是藍天白云。原來，我在一艘漁船上。把我從湖里打撈出來的是一位老漁夫。當我從奄奄一息、張嘴大口呼吸的魚腹里爬出來時，誰也沒有發現我。一群大雁飛過，我連忙向它們求救。一只勇敢而又矯健的大雁從高空飛了下來，一個俯沖就叼住了我，將我帶離了漁船。現在我正隨著大雁翱翔在數千米的高空中，身旁是一大朵一大朵的白云。夜幕降臨，雁群降落在一片沼澤地。我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洗去滿身污垢。大雁們都驚奇地圍著我，爭論不休。當然，它們誰也不知道我從哪里來。雁媽媽們將我當成被遺落的寶寶，一位剛失去孩子的雁媽媽甚至愿意領養我。最后，經過集體商議，雁群一致同意帶著我上路。可是，我很快發現一個問題：大雁飛往的是北方內陸，而我想要去海邊。于是，我決定明天就跟大雁們道別。這真是一個艱難的決定。卡卡，你知道，我已經把這群善良可愛的大雁當成了家人。”

四

卡卡沿著林中小溪繼續向上攀爬。藍藍在前面竄來竄去。草叢中不時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幾只漂亮的紅腹錦雞在樹上跳來跳去。多嘴的八哥嘰嘰喳喳地奔走相告：“有兩個家伙上山了。一個小孩兒，一只藍眼狐貍。”

頓時，森林里熱鬧起來。松鴉張嘴大叫。小松鼠、小灰兔、小刺猬四處逃竄。它們逃到暗處，又忍不住探頭探腦。

卡卡唱著歌。他的聲音就像叮咚的山泉水。他的笑容就像一朵盛開的大碗蓮。他穿著花花綠綠的草裙，頭戴花環，跟一株好看的植物、一只五彩斑斕的動物又有什么區別呢？漸漸地，動物們的膽子大起來，紛紛從暗處鉆出來。一只調皮的云雀還差點兒拉了一坨屎在藍藍頭上。轉眼，藍藍又與一只花尾長翎錦雞玩起了“狐貍抓雞”的游戲。一時之間，森林里熱鬧得很。就連路旁的映山紅呀，小野菊呀，也都笑紅了臉。

陽光躲進云層，光線陡然幽暗，遠處傳來一陣吼聲。嬉鬧的小動物們全都安靜下來，側耳傾聽。沒過幾分鐘，它們驚恐地四下逃竄，一會兒工夫就逃得無影無蹤。

卡卡和藍藍愣在那里一動不動。已經飛出很遠的八哥匆匆回來，沖著他們喊：“快跑呀！”

卡卡遲疑一下，朝林子里狂奔。跑了沒多會兒，前面竟然沒路了。卡卡焦急地四下張望，只見不遠處生長著一棵巨大的樟樹。他奔至樹下，三下兩下爬上去，躲進茂密的樹蔭里。

卡卡屏住呼吸。只聽到遠處傳來一陣咚咚的腳步聲。每響一下，整個森林都為之一震。那巨大的腳步聲愈來愈近，森林里騰起一股煙霧。一群野象從煙霧里絕塵而來，奔到懸崖邊，差點兒剎不住腳步，轉身又往來的方向折返。

這群野象像發了狂似的，拼命奔跑。卡卡躲在樹上，大氣也不敢出。一會兒工夫，野象如風一般跑了過去，它們身后一大團一大團的黑煙涌來。卡卡睜大眼睛仔細一瞅，發現那黑煙竟然是一大群殺人蜂，密密麻麻，如同大軍兵臨城下。卡卡將整個身子縮進濃密的樹蔭里。藍藍閉上眼蜷縮在卡卡懷里，一動也不動。殺人蜂緊追象群，打個回旋遠去了。煙塵散盡，卡卡才敢從樹上下來。森林里恢復了平靜。剛才那只八哥不知從哪里冒出來，拍打著翅膀，驚魂未定地說：“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卡卡還記得這只饒舌的鳥。他問：“八哥，這附近有什么落腳的地方嗎？”

八哥是個熱心腸，它在森林里來來回回飛了一大圈，帶回一個消息：“前面，拐過三道彎，再繞過一棵樹，有一個山洞。”

卡卡按照八哥指引的方向走去。果然，在一處山崖下，發現一個隱秘的山洞。卡卡彎腰鉆進去，洞內既通風又干燥。他在山洞里生起一堆篝火，漆黑冰冷的夜立刻溫暖起來。

半夜時分，卡卡被一陣“吱吱”聲驚醒，他翻身爬起來。藍藍站在火旁，藍色的眼眸里滿是驚恐。火快要熄滅，他往火里添了一把柴，火又旺了，藍藍卻還是驚恐萬狀，不停地吱吱叫喚。

卡卡四下逡巡。洞里還有兩顆忽明忽暗的星星。他好奇地走過去一看，原來是一條褐色的大蟒蛇。難怪藍藍會嚇得渾身發抖。卡卡心驚肉跳，一動不動，然后屏住呼吸緩緩退回火邊，迅速收拾起地上的東西，跑出山洞。出了山洞，卡卡找到一棵大樹爬了上去。這下，終于可以安安心心地睡一覺了。清晨，一陣鳥鳴聲將他從睡夢中驚醒。

他正打著呵欠，一只畫眉鳥在他頭頂上大聲喧嘩：“禍事來了！禍事來了！”

卡卡翻身坐起。只見那條褐色的大蟒蛇竟然靜靜地吊在旁邊的樹杈上。敢情這家伙跟了他一晚上，現在，正睜著銅鈴大的眼睛瞅著他呢！卡卡一激靈，差點兒掉下去。大蟒似乎感覺到了他的怯意，向后退了退。卡卡麻著膽子，輕輕地摸了摸大蟒的頭。就在觸碰的剎那，他突然發現，蟒蛇脖子上赫然釘著一根木刺。那刺深入血肉，只留下一小截尖端露在外面，周遭的皮膚已發黑潰爛。卡卡終于明白了大蟒蛇為何會一直跟著他，敢情是想向他求助呢。想到這兒，卡卡試著去拔那根刺。拔了許久，那刺還是紋絲不動。

他輕輕地摸了摸大蟒蛇的頭說：“你忍著點兒啊！”

大蟒似乎能聽懂他說的話，伏在那兒一動不動。

卡卡拔出刀子，小心翼翼地在木刺周圍劃了一圈，將腐爛的皮肉剝開，露出木刺。接著，他雙手用力握住木刺，往上一拔，發黑的木刺連著一股膿血噴出來。大蟒終于露出了輕松的表情。它滿意地抖動著頭，漸漸遠去。

卡卡“哧溜”爬下樹，背上藍藍，繼續朝前走去。

快嘴畫眉鳥嘰嘰喳喳地叫著：“稀奇，真稀奇，大蟒蛇不吃人。”

卡卡回過頭來說：“敢情你就愿意看到我被蛇吃掉啊。”

畫眉鳥尷尬地笑了笑，嘴里發出咕咕咕的聲音。

卡卡也不跟它計較，認真地問：“鳥兒，鳥兒，還有多遠才能到山頂？”

畫眉鳥撓頭搔腦地答不上來。它的翅膀太短了，從來也不曾飛離這片森林。

這時，森林里傳來鳥兒的歌聲：“穿過三座山，攀過三道崖，還有三座峰。”

卡卡郁悶地想：要是我也能像你們一樣，有對會飛的翅膀就好了。正想著，一棵巨大的云杉擋住了去路。卡卡繞過云杉，找到了一條掩映在荒草與荊棘中的小徑。小徑兩旁開滿了鮮花。穿過小徑，一道千仞絕壁映入眼簾。陡直的巖壁上，稀稀疏疏地生著幾株矮樹與藤蔓。除了鳥兒，誰能飛渡？

忽然，從前方草叢中傳來一陣沙沙的聲響，那聲音由遠及近，仿佛潮水涌來。藍藍警惕地朝著響聲傳來的方向叫著。潮水涌動的聲音忽然停止，從草叢中緩緩升起一顆碩大的蛇頭來。卡卡定睛一看，不正是他救治過的那條大蟒蛇嘛！

卡卡激動地跑了過去。大蟒緩緩俯下身子，示意卡卡坐上去。

卡卡輕輕地摸了摸大蟒的頭，那傷口還未愈合呢。

“老伙計，靠你了。”

卡卡一翻身坐了上去。藍藍也乖乖地鉆進了背包里。大蟒一躍而起。卡卡嚇得趕緊摟住它的脖子。大蟒貼著崖壁，緩緩地向上攀爬。只聽到風在耳邊呼呼地刮著，他趕緊閉上眼。大蟒越爬越高，高到了云上。不一會兒，忽然停了下來。卡卡睜開眼一看，大蟒已經帶著他攀上了崖頂。極目望去，白云悠悠，危巖聳立，好似人間仙境。云海蒼茫里，群峰如怪獸般奔走呼應。卡卡正后怕，忽然，大蟒又開始動了。只見它騰空而起，帶著卡卡和藍藍，一路飛躍，躍過深谷溝澗，躍過高山白云，直奔云海里最高的那座山峰而去。

藍藍忍不住從背包里探出頭來，轉瞬又嚇得躲進包里。

在云海里穿梭半天后，大蟒終于在一座參天巨峰前停了下來。這座山峰籠罩在云霧里。山腳下，一條小徑蜿蜒向上。見有路了，卡卡連忙從大蟒蛇身上跳了下來，恭恭敬敬地對它行了個禮，說：“謝謝啦！”

蟒蛇目送著他們走遠，才慢慢地消失于草叢中。

五

入山的小徑是一條青石階梯，路旁開滿無名的野花。鳥兒在樹上啼囀。卡卡看到一只綠色的鳥兒從面前飛過，趕緊叫住了它。“鳥兒，鳥兒，請問你知道七色花長在哪兒嗎？”

小鳥調轉頭來，告訴他：“山上有個老爺爺，你去問他。”

卡卡謝過了小鳥。小路越來越陡峭，不一會兒就變成了一條筆直的天梯。卡卡手腳并用，往上攀爬。云霧越來越大，露水打濕了他的頭發和衣裳。

突然，幾只野猴從一旁的林子里躥了出來，占據去路。小路只有一人寬，兩旁都是密不透風的深林。這時，藍藍早已忍不住沖到前面來，朝著猴子們齜牙咧嘴地示威。可是，它的威脅實在太小，反而被猴子們攆得到處跑。還是卡卡有辦法。只見他翻遍了兜兜，找出僅剩的幾塊山芋干，扔到地上。那些猴子見有吃的，便一哄而上。卡卡趕緊帶著藍藍從一邊開溜。待到猴子們津津有味地吃完了山芋干，要來追趕，卡卡和藍藍早已跑出老遠。

忽然，一陣巨大的水聲傳來。卡卡加快了腳步，只見前方石壁上，一道銀色的瀑布飛流而下，在陽光下鋪開一道絢麗的彩虹。在懸崖左側，有一座小小的涼亭。涼亭里坐著一位白胡子老爺爺。

卡卡激動地跑了過去，恭恭敬敬地問：“老爺爺，請問您知道哪里有七色花嗎？”

老爺爺睜開微合的雙眼，笑呵呵地問：“孩子，你要七色花做什么？”

卡卡沒有說話，眼圈卻紅了。

老人微笑著說：“七色花就在這懸崖之上，只有善良勇敢的人才能得到它。”

這時，太陽躲進了云層，彩虹消失了。四周只剩下壁立萬仞，瀑布千丈。

卡卡站在那里，喃喃自語：“七色花就在懸崖之上，只有善良勇敢的人才能得到它。”

他仰望著高不可攀的瀑布，心想，走到這里了，難道要放棄嗎？不，絕不！只見他迎著水流一步步走上前，沿著陡峭而又嶙峋的石壁，努力向上攀登著。他全身已被瀑流澆透，手腳被尖銳的巖石割破，巨大的水花打在臉上，澆得眼睛都睜不開。卡卡咬緊牙關拼命堅持著，一刻也不敢放松。

卡卡忽然眼前一亮。原來，他已經穿過瀑布，峰頂就在眼前。卡卡用力抓住最后一塊突出的巖石，一躍而上。峰頂是一片開闊的平地，溪流潺潺，綠樹紅花，宛如世外桃源。

這時，藍藍也從他肩上跳了下來，飛快地跑在前面，徑直跑到一棵樹下。這是一棵美麗的鴿子樹，滿樹的白色花朵如蝴蝶翩躚。在樹的最頂端，盛開著一朵七色花。卡卡還沒有發話，藍藍就徑直爬了上去，摘下了那朵七色花。奇怪的是，原本絢爛的花朵一摘下來，竟然瞬間變得黯淡無光。而那滿樹的“白色蝴蝶”也都無精打采地低下了頭。花快蔫了，得趕緊帶著這朵珍貴的花回去。

卡卡正在發愁之際，忽然，天上傳來一聲長鳴。卡卡循聲望去，一只黑色的海鳥如一道閃電般從云里俯沖下來，一個猛子停在他面前。它渾身的羽毛漆黑，身形矯健，褐色的眸子里流露出剛毅的眼神。再細看，像鷹，又不是鷹，像大鵬，又不是大鵬。

這時，那只鳥忽然發出咕咕咕的笑聲。

下一秒，它便用熟悉的聲音和語調喊了起來：“卡卡，我是蛋蛋啊！”

蛋蛋終于孵出來了。它變成了一只真正的海燕。

六

那天，大雁將蛋蛋帶到路上，瞅準了，把它扔在一艘輪船上。別以為大雁無情，這可是蛋蛋向它們要求的呢。它不想隨大雁們北上，一心想做一只與閃電和烏云搏擊的海燕。蛋蛋早就練就了一身銅皮鐵骨。當它摔得暈頭轉向，從一只桶里浮起來，才發現大事不好。它掉進了一桶油里。現在，這桶油正在移動。聽搬運人員交談，目的地是燃料艙。

用不了幾分鐘，它就將隨著這桶油一起被傾入燃料艙里。蛋蛋當然明白這意味著什么。那紅紅的火苗似乎已經燃到眉毛尖上來了。趁著抬油桶的兩人分神的剎那，蛋蛋奮起一跳，從油面上蹦起來，滾到一旁的垃圾桶后。

走在后面的工作人員奇怪地說：“咦，怎么回事？我剛剛看到一顆蛋從桶里面蹦出來。”

前面的工作人員回頭一瞅，什么也沒有。他不禁笑道：“我看是你的眼珠子掉出來了吧。”

正說話的工夫，蛋蛋在地毯上開始了迂回前進的大逃亡。它小心翼翼地沿著過道向前滾動。忽然，一只大頭皮鞋擋住了它的去路。見無路可逃了，蛋蛋只得屏住呼吸，躺在那里裝死。

“瞧瞧，我發現了什么？”

蛋蛋落入了這個男人的手里。幸運的是，這個男人既不是廚師，也不是鍋爐工。他是在輪船上巡回表演的一名魔術師。當發現這顆神奇的蛋后，魔術師心花怒放。他給蛋蛋洗去滿身的油污，畫上了五顏六色的彩妝。從現在開始，蛋蛋搖身一變，成了一枚真正的彩蛋。它能夠聽從魔術師的指示，在舞臺上倒立、翻滾、跳舞，做著各種各樣的滑稽動作，逗得人們哈哈大笑。魔術師還給它起了個好聽的藝名叫“神奇的菲戈”。因為有了它，原本反響平平的魔術表演一下火爆起來，每一場表演都掌聲雷動，也讓蛋蛋感受到了一種莫大的虛榮。

這天，表演結束后，被鮮花與掌聲包圍的魔術師喝得醉醺醺的，躺在船艙里呼呼大睡。蛋蛋似乎也醉了。

夜深人靜，人們都進入了夢鄉。蛋蛋卻從夢里驚醒，它打了個寒戰，忽然無比清醒。它跌跌撞撞地跳下桌子，繞過魔術師，在厚厚的地毯上摸黑前行。它不知道要往哪個方向走。但風從前方來，耳邊隱約有海浪的聲音。

蛋蛋循聲向前，穿過漆黑的過道，來到甲板上。夜空靜謐，海浪輕輕拍打著船舷。蛋蛋站在船頭，迎著習習的海風，沉醉在大海的懷抱里。

不知過了多久，一大團烏云飄來。厚厚的云團仿佛是黑暗的魔法。剛剛還寂靜安寧的海面上刮起了大風，掀起了滔天巨浪。豆大的雨滴隨著風浪從空中飄落，很快就織結成密密麻麻的雨幕。在厚厚的云層中，一道白色的利刃閃過，“噼啪”一聲，炸雷在頭頂響起。雷與電交織的火花照徹了夜幕下的天空。

蛋蛋獨自在船頭感受這種震天撼地的氣勢。它渾身顫抖，仿佛終于找到了宿命的歸途。

閃電照徹天際，雷電如同鋼刃。蛋蛋那飽經風雨的外殼終于碎裂，殼里鉆出一只濕淋淋的雛鳥。它迎著風浪顫抖著，努力做出飛翔的姿勢。第一下，沒有成功。第二下，似乎順利了許多。很快，它就學會了飛翔。畢竟它不是一只普通的鳥，它可是非同凡響的菲戈呢。

撲騰了半宿后，蛋蛋，不，現在應該叫它蛋蛋鳥，已經能飛起來了。

天際透出一線魚肚白。厚厚的云層里逐漸顯露出橘色的光芒。從遙遠的天際飛來一群海鳥。只見它們矯健的身姿如閃電般掠過海面，直上云霄，時而俯沖，時而又上下翩飛。那黑色的身影翱翔在天際，令蛋蛋激動得不能自已。

蛋蛋躍躍欲試。在太陽躍出云層的一剎那，它終于勇敢地跳下船舷，飛向無邊無際的大海。它的身姿還很笨拙，飛翔的姿勢古怪而踉蹌。它的力氣還太小，不一會兒就掉落下來，在落入水中的剎那又飛起。

一只海燕飛過來，驚訝地叫著：“呀，從哪里來的丑家伙？”蛋蛋臉紅了。它躲在礁石上慢慢地飛，餓了就啄幾口海藻，累了就趴在巖石上小憩。很快，一大群海燕飛了過來。它們紛紛為它鼓勁加油，教它在下墜時如何穩住身形，在海面上如何踏浪前行，如何借著風的力量翱翔天際。

現在，蛋蛋終于變成了一只真正的海燕。

七

聽完蛋蛋的講述，卡卡激動得抱住它親了一下。

現在，夢想已經實現了，可接下來的問題是，離家千山萬嶺的，該如何回去？

蛋蛋說：“別擔心，看我的。”只見它亮開嗓子，對著空中“啊哦啊哦”地喊著。不一會兒，天邊騰起一條黑色的云線。那云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竟然是幾只巨大的黑鳥，身形比蛋蛋大出幾倍，張開寬闊的羽翼就是一片云彩，扇動翅膀就刮起一陣旋風。它們是蛋蛋的朋友，都是真正的大鵬鳥。

卡卡和藍藍坐上大鵬鳥，捧著七色花，朝著家的方向飛去。

次日，卡卡從睡夢中醒來，發覺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從廚房里飄來一股熟悉的香味兒。卡卡翻身下床，循著香味兒跑進廚房，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灶下忙碌著。他揉了揉眼睛，驚喜地跑了過去，緊緊地摟住那人的后腰，哽咽著說：“奶奶，太好了，你沒有死。”

奶奶回過身來，“傻孩子，一大早又說什么胡話。雞蛋煮好了，趕緊洗臉刷牙去。”

聽到“雞蛋”二字，卡卡猛地想起了蛋蛋。對了，蛋蛋在哪兒？還有藍藍呢？他拔腿就跑，跑進房間一看，書桌上靜靜地豎立著一枚青皮麻殼的蛋。卡卡捧著蛋左搖搖右晃晃，焦急地說：“蛋蛋，蛋蛋，你這個懶蛋，該醒醒了。”

蛋蛋一動不動地趴在那兒，似乎又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