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子沒有第七面》:叩問人性的深處
當我編完娜仁高娃這篇小說時,窗外的夜色已經濃了。Beyond樂隊的《灰色軌跡》在耳畔響起,沉郁的旋律與小說的氣質十分契合,那或黯淡,或隱匿,或虛無,而又無比堅硬的存在。
小說的敘事坐標設置在216國道與通往大漠鎮(zhèn)的岔路口。作者用簡練的筆觸勾勒出一個西北邊陲的微縮景觀,小飯館“門前空地上插著一塊很不起眼的牌子,上面潦草地寫著幾個大字:加水、補輪胎、住宿。牌子一旁擺著一張單人沙發(fā),一條黑狗蜷縮在上面……”寥寥數語,構建出一個沉寂卻又暗流涌動的敘事空間。
斑駁的木桌前,三個男人圍坐著,幾道并不精致的小菜,散落的空酒瓶,以及那些看似漫不經心的對話。這些話語如同山谷里的回聲,在孤寂中透出幾分清冷。作者以不到五千字的篇幅,用近乎冷酷的克制,塑造出三個截然不同的靈魂:沉默寡言的跛腳司機鐵子,青澀倔強的十九歲徒弟,市儈精明的飯館老板三花眼。在這看似平淡的日常里,一個命運的轉折點正在悄然發(fā)生。
道路交叉口不僅是地理坐標,更是作品中人物所要面對的人生十字路口。作者駕輕就熟地埋下伏筆:鐵子是否當過兵?這個未解之謎在三花眼的渲染下,讓那段記憶裹挾著讀者的想象,閃閃發(fā)亮。
黎明時分,鐵子走向他那輛紅色“坦克”,即一輛服役十余年的紅色斯太爾王卡車。那抹突兀的紅色仿佛一道傷口,又像一束微光。更意味深長的是,當這紅色出現時,鐵子心中洶涌多年的仇恨暗流,奇跡般地歸于平靜。
結尾處那個背影描寫令人難忘:鐵子“走得有些快了,身子些許失去平衡,兩條腿一瘸一拐的,整個人像是一個座鐘鐘擺在那里搖擺”。這個跛著腳卻堅定前行的身影,與海明威筆下扛著魚骨歸來的老漁夫桑提亞哥形成恰到好處的互文。他們都是失敗的英雄,卻又在挫敗中完成自我救贖。
那只黑狗是鐵子命運的鏡像。當它突然躍下沙發(fā),發(fā)出幾聲清亮的吠叫時,鐵子只是吹了聲口哨,一切又重歸寂靜。但那穿透黎明的犬吠聲,卻像一道閃電,照亮了命運的真相。色子真的沒有第七面嗎?或許,那看不見的第七面正是人性隱秘的維度和深處的力量。
(作者:筱雅,系《草原》雜志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