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一曼的“示兒書”
“寧兒:母親對于你沒有能盡到教育的責任,實在是遺憾的事情。母親因為堅決地做了反滿抗日的斗爭,今天已經到了犧牲的前夕了。母親和你在生前是永久沒有再見的機會了。希望你,寧兒啊!趕快成人來安慰你地下的母親!我最親愛的孩子啊!母親不用千言萬語來教育你,就用實行來教育你……”
在中國共產黨歷史展覽館,陳列著一位母親寫給兒子的絕筆信,她就是被譽為“白山黑水”民族魂的抗日英雄——趙一曼。
趙一曼與兒子寧兒合影
趙一曼兩封遺信謄錄件中國共產黨歷史展覽館 梁茵 攝
日偽審訊趙一曼的記錄檔案
黃埔畢業(yè)的女戰(zhàn)士
趙一曼原名李坤泰,字淑寧,參加革命后用名李一超,在東北從事抗日斗爭時化名趙一曼。
1905年,趙一曼出生于四川宜賓,自幼崇拜英雄,立志做女中豪杰。她在大姐夫鄭佑之(四川早期中共黨員)的影響和引領下走上革命道路,并于1926年3月加入中國共產黨。
青年時期的趙一曼愛好讀書、寫作,極具文學才情,曾在《女星》《婦女周報》《合力周報》等報刊上發(fā)表文章,從控訴不滿、向封建勢力宣戰(zhàn),逐步轉向維護女權、尋求社會變革。1926年11月,趙一曼被迫轉入宜賓中山中學讀書,開學那天適逢孫中山誕辰紀念日,她有感而發(fā),在《宜賓中山中學開校記》一文中滿懷激情地寫道:“先生為民革命,為革命奮斗,為奮斗犧牲。現(xiàn)在先生死了……誰能繼續(xù)先生的精神奮斗呢?誰能照先生這樣的不怕犧牲呢?”可見,21歲的趙一曼已經抱定為革命而犧牲的決心。
1927年2月,趙一曼進入武漢中央軍事政治學校(黃埔軍校武漢分校)學習,成為中國革命第一代女兵。
隨著國內革命形勢的發(fā)展,為了保存革命力量,培養(yǎng)革命干部,1927年9月,黨組織決定派趙一曼等具有革命工作經驗的共產黨員和共青團員進入蘇聯(lián)莫斯科中山大學學習,與她同行的還有任弼時妻子陳琮英之兄陳達邦,兩人后來在蘇聯(lián)結為夫妻。
不久之后,根據國內革命工作需要,黨組織要求趙一曼回國。已懷有身孕的趙一曼克服一切困難,于1928年11月回到上海。1929年2月,趙一曼在湖北宜昌生下一個男孩,取乳名“寧兒”。
此后,趙一曼輾轉于各地從事地下工作。因帶著孩子行動不便,孩子也無法得到很好的照料,于是,1930年4月,在上海征得其小姑子陳琮英的同意后,趙一曼將年幼的孩子送到漢口,托付給陳達邦的堂兄陳岳云撫養(yǎng),并留下一張合影,從此母子二人再也沒有相見。
1931年,九一八事變爆發(fā),東北淪陷。中共中央為了加強東北的反帝救國斗爭,決定派一批干部去東北工作,趙一曼由此踏上了東北征程,先后在沈陽、哈爾濱進行黨的地下工作。
在哈爾濱工作期間,趙一曼經常與從事革命文藝工作的同志接觸,她自己有時也寫些文藝性作品,在地下刊物《工人事業(yè)》上發(fā)表。她曾有一首題為《濱江自述》的舊體詩,充滿了革命的豪情:“誓志為人不為家,涉江渡海走天涯。男兒豈是全都好,女子緣何分外差?未惜頭顱新故國,甘將熱血沃中華。白山黑水除敵寇,笑看旌旗紅似花。”
1934年,趙一曼來到哈爾濱東南山區(qū)的珠河縣(今黑龍江省尚志市)抗日游擊區(qū),擔任中共珠河中心縣委委員、縣委特派員和婦女會負責人,在發(fā)動群眾、建設和保衛(wèi)珠河根據地、支援游擊隊打擊敵人方面做了大量工作。1935年春,縣委決定派趙一曼任鐵北區(qū)委書記,她深入濱綏鐵道北侯林鄉(xiāng)一帶,積極發(fā)動群眾進行抗日斗爭,在當地組織起一支農民自衛(wèi)隊。這支隊伍越戰(zhàn)越強,后改編成地方游擊連,有時配合趙尚志領導的東北人民革命軍第三軍部隊作戰(zhàn)。同年秋天,趙一曼領導的這支游擊連編入三軍一師二團,趙一曼擔任團政委。
在軍隊中,趙一曼是文武雙全的指揮,率領部隊在根據地開展游擊戰(zhàn)爭,牽制敵人的兵力,同時她也十分關心愛護戰(zhàn)士。由于根據地被敵人破壞,部隊生活艱苦,休息時的趙一曼會一邊給戰(zhàn)士們縫補衣服,一邊與大家談心,講述革命斗爭故事,鼓舞大家的斗志。戰(zhàn)士們都尊敬且親切地稱她為“我們的女政委”。
人們把她和驍勇善戰(zhàn)的趙尚志將軍相提并論,稱為“哈東二趙”。“身穿紅裝,騎上白馬,跨過山林,飛馳平原,宛如密林的女王。”——從當時的日文報紙《滿洲日日新聞》對她的描述中,我們仿佛也能看到趙一曼昔日的颯爽英姿。
兩封絕筆信
1935年11月,在一場抗擊日寇的激烈戰(zhàn)役中,為了掩護部隊突圍,趙一曼在交戰(zhàn)過程中受傷昏迷而被俘。
當時偽濱江省警務廳特務科外事股長大野泰治對趙一曼進行了連夜審訊。據大野的文章回憶,身負重傷的趙一曼“從容地抬起頭來”,“那令人望而生畏的面孔”令他“情不自禁地倒退了兩三步”。面對折磨,趙一曼始終對黨組織的機密守口如瓶,她編造假口供迷惑敵人:27歲,出生于江蘇徐州,家庭富裕,受過高度教育,和丈夫一起到東北做買賣,丈夫因進行抗日活動被槍決……
當大野問她“為什么進行抗日活動”時,她忍著傷痛,義正辭嚴地痛斥道:“我是中國人,日本侵略中國以來的行動,不是幾句話所能道盡的。中國人民反抗這樣的日軍難道還用得著解釋嗎?我們中國人除了抗戰(zhàn)外,別無出路。”她痛斥日本帝國主義的侵華罪行,把敵人對她的審訊變成了她對日軍的審判。
為了得到重要情報,1935年12月,日軍將生命垂危的趙一曼送到哈爾濱市立醫(yī)院進行監(jiān)視治療。在醫(yī)院里,她利用一切機會宣傳革命理論和共產主義理想,揭露日軍的罪惡行徑。她的豪氣和勇毅贏得了醫(yī)院警士董憲勛和護士韓勇義的尊敬和同情,并在他們二人的幫助下逃出醫(yī)院,但不幸很快被日軍再度抓捕,被關押在偽滿哈爾濱警察廳(今東北烈士紀念館)。就是在這里,趙一曼受到日偽警察滅絕人性的摧殘。一個月后,在一無所獲又無計可施的情況下,敵人決定把趙一曼押解到她曾戰(zhàn)斗過的珠河縣,處決示眾。
在被押往珠河的火車上,趙一曼平靜地要來紙和筆,寫下了最想對兒子說的話,即文章開頭的那封遺信。
在寫完這份遺言后,她想到敵人也許會拿著她的遺言作為口實,去迫害她的孩子。于是,她又寫了一份與之前編造的口供一致的遺書(目前看到的兩份遺書均根據敵偽檔案的記錄謄錄形成):“……母親到東北來找職業(yè)……你的父親到東北來死在東北,母親也步著他的后塵……”
生命的最后時刻,趙一曼昂首挺胸,憤怒地對著敵人的槍口,用年僅31歲的年輕生命實現(xiàn)了保家衛(wèi)國的錚錚誓言。
新中國成立后,人們開始查訪離散家屬。四川的李坤杰也在尋找外出參加革命的幺妹李坤泰。經多方打聽,1954年8月,李坤杰通過時任國務院宗教事務局局長何成湘(曾在中共滿洲省委工作)證實,自己的妹妹李坤泰、李一超就是抗日英雄趙一曼。后來,李坤杰還通過陳琮英找到妹夫陳達邦和外甥陳掖賢(寧兒),割舍不斷的親情被延續(xù)。當陳達邦得知自己的妻子就是電影《趙一曼》原型時,更增懷念和敬愛之情。當陳掖賢得知趙一曼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媽媽時,倍增對母親的思念和崇敬,他曾于上世紀50年代到東北烈士紀念館,含淚手抄了一份母親留給他的那份遺言。現(xiàn)在,這封跨越半個多世紀的革命家書由趙一曼的孫女陳紅留存。
斯人已逝,精神永存。趙一曼為民族戰(zhàn)斗、犧牲的英雄氣概,激勵著我們銘記歷史、珍惜當下、不忘初心、砥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