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幻夢——《到珠海看看》創作談
多年前,我看了一次抽象主義畫家馬克·羅斯科的畫展,巨大的尺幅,鋪天的色塊,全方位壓迫神經,感官無處躲避,過去未來好像都被覆蓋在油彩之下。展館斑斕林立的墻面中,有幅作品非常醒目,通體純白,四角揚起,如同一場虛弱卻執著的突圍。當時這個場景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經年來時常在腦中回想,于是有了《到珠海看看》的開頭:女主角經歷著事業瓶頸和婚戀焦慮的雙重困境,決定自己動手重新粉刷墻面來緩解情緒,結果搞得一片狼藉,于是帶著對蒼白生活的本能反叛和對浪漫的隱秘渴望,奔向了一場與陌生男子的約會,卻陷入進更加窒息的危機。
跟很多小說題目一樣,《到珠海看看》實際講述著一種幻滅和碎裂,“珠海”作為美好的承諾,到最后并沒有人抵達,結尾處女主人公絕望地懸掛在陽臺上,也懸掛在通往珠海的幻覺邊緣。
寫作這篇小說的時候,我會經常想起克萊爾·吉根的名篇《南極》,里面的女主人公同樣在開始時也以為面對的是一次可控的墮落和安全的越界,在“晚餐”“浴缸”“擁抱”等美學幻象中,一步步踏入陷阱。在《到珠海看看》里,這些陷阱相對更加直白,女主角將“刷白墻”視為對混亂人生的修正,好像只要墻面足夠白,生活就能重啟。再比如作為應許之地的“珠海”,是文藝電影的取景地,是女主逃離庸常的幻想出口,是時間沙漠中的海市蜃樓。
這樣樂于在文本中加入裝飾,原因或許是與克萊爾·吉根還有許多擅長克制的寫作者相比,我總是忍不住靠近自己的小說人物。在《到珠海看看》中,我為女主人公豐富了許多心理描繪、動作細節,還有大量的對話。這樣的后果是我至今想起這篇小說,仍覺得愧怍,始終覺得情節發展有些刻薄,沒有善待我的小說人物,殘忍地戳破“具體生活”“具體幸福”,將一場隨時可以抽身的色彩填充,變成了結尾那一輪無望的、透明的太陽。我本意并非如此,可小說的內在邏輯又讓我不得不向那里行進。或許這就是寫作的迷人之處,好比小說中男主人公熱衷的“路亞”釣魚,魚竿入海,沒人知道出水的是魚是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