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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大北風里的身影 劉大爺的故事
    來源:北京晚報 | 徐德亮  2025年07月15日08:21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我認識了一位說相聲的大爺——劉樹江,他住在小雅寶胡同。小雅寶胡同原來叫小啞巴胡同,宣統年間雅化為現名。記得他家在路北,跨過一道小門,里面有座轉不開身的小院。別看院子小,怎么也得有七八間房,房門緊挨又緊閉——誰家的房門大開,都會把院子給擠沒了。

    劉大爺住的是北房,也就七八平方米,屋子很矮、很黑。靠北墻是一張床,床邊擺著幾寸的電視;靠西墻是一個書柜,放了一層半的書;靠著書柜,塞了一個火爐,煙筒直通屋頂;火爐旁是一個門簾,顏色和墻差不多。原來門簾后邊還藏著一間屋,想來也非常逼仄,絲毫不見光。

    我總去找劉大爺學相聲,但他一提到當時的相聲,就罵“什么玩意兒”“什么東西”,這是相當尖銳的批評了。劉大爺的脾氣差,在生活中不茍言笑,平日里還經常犯肝氣,但他長得實在是太有喜感,無論什么時候,不管生氣不生氣,胖乎乎的他總是嘴角上揚;小薄片嘴抿起來,小眼一瞇,飽含笑意。盡管他看起來很各色,但給人的感覺并非很難相處。

    劉大爺的生活特別清苦。我從王文林那兒得知,劉大爺年輕時是工人,上世紀五十年代初就追曲藝三團的相聲大會,后來拜羅榮壽先生為師,又加入了青年曲藝隊,比王文林還早幾年從藝。六十年代初,他在合肥的安徽省曲藝團工作了好幾年,給有“安徽侯寶林”之譽的高笑臨先生捧哏,火過一陣兒。幾年后,他返回北京,沒有合適的工作,就去了房管局。

    提到房管局,師母孫燕華曾對我說:“那會兒房管局下轄的每個房管所,都有一個對應的‘站’,用來收留沒工作的各路‘爺’,像畫畫的、唱戲的,什么人都有。這些人也說不上是臨時工還是長期工,沒什么技術,就當小工,負責和泥、搬磚等粗活、累活。得有地方讓他們領糧票,讓他們活著啊。”

    上世紀八十年代,劉大爺還在北京市文聯對面的某個單位燒過鍋爐。至于有沒有退休金,我就不知道了。

    他家的門上掛著小紙條和鉛筆頭,去他家時如果他不在,我就留個言。有時我會在小院外面等一會兒,因為他出門也沒什么事,要不就是上廁所,要不就是買菜。一天,等了沒多久,劉大爺果然回來了,他提著一個袋子,里邊裝著爛肉模樣的東西,大概是某種動物的內臟;他在火爐邊隨便剁剁,就下鍋炒了,又拿出半碗涼米飯,說:“我不讓你了。”我問:“您就吃這個呀?”他說:“這不也叫肉嗎?”

    我聞到一股濃濃的異味,就算是內臟,肯定也不新鮮了。

    還有幾次碰到他,他都是剛撂完地回來。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劉大爺能坐一個多小時的公交車去郊區“撂地”,這也是很奇特的事。他在郊區找個臨近路口的空地,“圓上粘兒”,就是招攬一些觀眾,說一段單口相聲。給觀眾說樂了,要下點錢來,然后休息一會兒,再“圓上點粘兒”,再說一段單口相聲,如此循環往復……如果有人管了,就換個地方;如果沒人管,就多說兩段。他是北京人,又這么大年紀,沒人難為他。

    舟車勞頓好幾個小時,癱坐在床上的他第一句話就是:“今天我教不了你,你看,我的腿都腫了,揉腿能揉半宿,根本睡不著覺。”第二句話就是:“我現在想哭啊!哭誰呢?哭我師父。這么好的藝術,竟然換不來錢!”他嘴上說想哭,語氣里卻滿是牢騷。

    劉大爺確實是有能耐,嘴快,嘴干凈,嗓子也好,身上臉上全有傳授;雖然他長了一副“上人見喜”的模樣,卻是冷面滑稽,包袱非常準,而且非常懂幽默——讓你樂,你準得樂。我跟他學《大保鏢》“掉河里了”這個“底”,每次他給我使,我都樂得不行。一個“撂下撂下”,一個掉河里的“相兒”,我一使,怎么都不對,他一生氣,就不給我說了。

    盡管有能耐,他也不吹牛。我問他:“您會多少傳統活?”他數了數,說:“二十多段吧,我們那會兒凈說新活了。”一次,我看他在月壇公園的“游園會”演《黃鶴樓》,沒有舞臺,就平地圍一圈兒觀眾;他成了捧哏,因為跟他合作的那位“寶”字輩先生只能逗哏。現場效果非常出彩,把觀眾樂得肚子疼,尤其劉備出場那里,原本是沒包袱兒的地方,他的一舉一動,正冠、透袖,非常精準,非常嚴肅,非常認真,但又特別可樂!那是我看過的最好的一場《黃鶴樓》。

    就是這樣的演出效果,旁邊還有觀眾預言:“這二位一場(合作)長不了。”演出結束回家,劉大爺就批評起逗哏:“他還是郭啟儒的徒弟呢,一句都不會!”我已看得如癡如醉,反問道:“這么好還叫不會啊?”他說:“你一個小孩,哪兒看得出來!”果然,他們合作了幾場,之后就散伙了。

    我跟劉大爺來往了幾年,學的東西不算多,因為他不怎么教,又特別嚴謹。舉個例子,他給我講其他節目時,出于教學需要,隨口說了兩句《結巴令》。我一聽,非常好,尺寸、氣口、鋪陳都比別人好,還有幾個橋段是我沒聽過的。我說:“您把整段教給我吧,我拿錄音機錄一下,等我學會了,您再給我說。”他拒絕了:“這就是舉例,讓你知道這種包袱兒怎么使。”隨我怎么磨,他就是不教給我。我為此去了好幾次,到最后他跟我說:“就是不能教,因為這個是諷刺挖苦別人的。”

    還有一天晚上,他給我念叨“活”,聊到快九點,我剛要走,忽聽旁邊那個掛門簾的小屋里有人咳嗽了一聲。他問:“你怎么著啊?”屋里傳來一個蒼老女性的聲音:“沒事兒。”那屋連燈都沒開,原來里面還有人,嚇我這一大跳,我趕忙告辭了。再后來,我跟他聊起家事,問:“您的老伴呢?”他說:“她跟了我一年多就去世了。”看來生活對他真是一環套一環地打擊、下絆兒。

    我一直對劉大爺那一層半的藏書感興趣,但不好意思拿下來看。一次,我正看那些書的書脊,他跟我說:“你去幫我問問,看誰想要這些書,我準備出手。”我很驚訝,問:“您不要啦?”他說:“我不要了。我還有幾件大褂兒,也準備出手,你去問問誰要。”我說:“您給我看看這些書吧。”我把書拿下來,一本本翻看;我不知道他要賣多少錢,所以精挑細選了七八本,摞在桌子上。我問:“這些書多少錢啊?”他沒想到我當時就要,反復念叨著:“賣多少錢呢?”畢竟我是一個學生,他不好意思多要。真是咬了半天牙、盤算了半天,他吐了句:“你給十五塊錢吧。”當時,書已經漲價了,一本新書通常要三四塊錢。

    我說:“那我再挑點兒得了。”我又選了七八本:“我一共給您三十塊錢吧。”他有些暗喜地點著頭。

    我挺感慨:“您對我太好了,真是太便宜了。”他順著我說:“這就是半賣半送,你一個學生,我能要多少錢。”其實我看得出來,在暗喜之余,他對把書賣給我這件事,還是覺得有些慚愧。我說:“我沒帶錢,下回再給您錢。”他趕忙答道:“沒問題,沒問題,你先把書拿走。我還有幾件大褂兒,你幫著問問誰要。”我心里話說:就您那個體型,誰也穿不了。當時,我并不知道大褂兒還能改,所以也沒幫他問,不知那幾件大褂兒最后賣沒賣出去。

    一年冬天,我在他家門口轉悠——那個小院實在太小,待不住人,還全是街坊。忽然想上廁所,我就往西走,遠遠看見一個矮胖的身影,在大北風里,從胡同口走過來。起初,我沒認出他,因為到冬天他穿得更厚,簡直就像一個球。我進了公共廁所,蹲在那兒,不一會兒,他也進來了。他就蹲在離我不遠處,如同肉山一般堆在那里,腿太細,要用雙手撐住膝蓋。說實話,我都怕他站不起來……直到這時我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劉大爺。

    劉大爺的眼神也不好(或許是有嚴重糖尿病的緣故),在相隔兩個蹲位遠的地方,我們各自上了一回廁所,他根本沒認出我來。最后,還是我先出去的,到小院外面等他,過了好半天他才回來,我也沒再提這件事。

    如今每每想起那寒冷的公共廁所,那穿著破衣服蹲坑的劉大爺,我就心酸,進而心痛。他的藝術水平那么高,生活本不該這樣。

    到元宵節了,我去看他,特地買了十幾個元宵——我真怕他元宵節吃不上元宵。他很慚愧,或許他覺得我不該給他送禮,或許他覺得不該收我這個小孩送的禮,想瞪眼又瞪不起來,便故作姿態說道:“下回不許這樣。”

    上高中以后,我就沒怎么找過劉大爺。到后來,大雅寶胡同變成金寶街,那條小雅寶胡同究竟怎樣了,我也不得而知,連同劉大爺的訊息,一同吹散在舊日的大北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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