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多年來，母親與我并不親近，我不是她理想的女兒，她也不是我理想的母親。母女關系是自然選擇，我們將就著過。

近幾年，母親漸老，牙齒等許多器官不舒服。正好我工作不像剛開始那幾年，忙于各種考核，有了稍微喘息的時間，就想著集中時間給自己和家人檢查一下身體。

母親來與我生活一個月了，是因為要給她治療牙齒，由哥哥送過來的。但她有高血壓，看了西醫與中醫，醫生建議先降血壓，再治療牙齒。

母親患血壓高已經很多年了，她一直抗拒吃藥，認為生老病死聽天由命，并不愿意將自己交給醫院。但這次，為了治療牙齒，母親開始吃降壓藥。

開始是潔牙，然后是拔三顆殘根加一顆智齒，同時治療牙周炎，分兩次做。第二次拔牙的時候，母親的血壓升到150以上，口含止血的棉棒三次都沒有徹底止血，醫生說是因為血壓高的原因。本來預計隔一周繼續做下牙根管治療，這樣方便三個月之后上牙部分固定兩顆義齒，但母親對治療牙齒已經開始產生抗拒，于是就停下來。

母親對拔掉自己的牙齒殘根很恐慌。第一次拔的牙，是她疼了很久的殘根，每次不小心吃了醋蒜就累及到鼻子部位，一路從牙齒疼到眼睛下部的神經處，對這顆殘根她沒有留戀。第二次拔殘根那天早上，母親早晨起來就說她夜里做了噩夢，說夢見兩個女人和一個男人抓住她、壓著她，揪她的牙齒。現實生活里，近段時間，她確實與兩女一男打過交道。去牙醫處治療，主治醫生是位男醫生，兩位助理是女子；母親的三個孩子，也是兩女一男，她治療牙齒，最初是由哥哥送過來，第一次拔牙姐姐來陪的，每次我也跟著。我不知道她夢里三個揪著她牙齒往外拽的人，是否是因她恐慌。總之，在夢里有人揪她的牙齒，她哭著醒來。

因為第二次拔牙后止血不太順利，加上母親人生第一次進行齦下刮治療牙周炎嘴里不舒服，所以很排斥去醫院。可是，很快就面臨高血壓藥第二次調藥。

于是，哄著母親去醫院調血壓藥，也許因為緊張，明明在家里每天早晚測量高壓至多140出頭，基本都在130多。可是，在醫院里測，母親高壓居然160。醫生立即要求調藥，而且結合前次治療時拍的片子，建議最好住院做造影。因為片子顯示心臟缺血，如果在門診拍CT也不是不可以，但造影更清晰。說來也奇怪，第一次去省人民醫院看高血壓，母親的血壓180；在看牙齒的醫院，最高一次是150；在家里，則往往最多才140。我是帶著母親看牙齒，才了解到有些人一進醫院就可能血壓升高，或許因為心里緊張。

母親聽到要求住院，面露為難地看著我。我也并不是不相信醫學，但結合母親的心情和我最近工作時間稍緊情況，接了醫生開的住院單子，并沒有立即辦理住院手續。

在此之前，我并不了解造影這樣的醫學術語，對于心梗腦梗雖然熟知，也只是停留在新聞里的認知。

回家后，我開始搜索相關知識，并且聯系了做過相關手術的朋友推薦醫生。記得年前一個朋友說過她覺得胸悶去檢查，醫生讓她安裝心臟支架，她很快就安了。她說就在手臂處開一個口子，然后將指甲塊大小的支架放進去……打了麻藥，不疼……做完就可以下地走路，不影響日常生活。

本來已經決定預約醫生給母親做造影，也約了哥哥、姐姐到時來陪，并換了患者口碑更好的一家醫院，預約了新的醫生評估何時做造影合適。母親卻說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顯得有些抗拒，加上我要出差，這事就暫時擱淺。

在這期間，我開始在網上查心臟造影的副作用，同時聯系中醫看片子，請求建議要不要盡快手術。

中醫說造影可以考慮，但整體不必太過恐慌。

我要出差，而母親心臟缺血，可能引發心梗，為此，我買了硝酸甘油和速效救心丸，讓母親隨時帶著。但仍然不放心，于是，也給母親買了車票，讓她跟著我一起出差，以便我隨時觀察……

一直以來，我與母親并不親近，母親隨著年齡越來越大，我們之間不再吵架。她像慈祥的母親為我準備一日三餐，我也像個孝順的女兒，考慮如何讓她度過一個有質量的晚年。

我讓哥哥送母親來看牙齒，是因為想到母親在街頭小診所安裝的銀色假牙掉了半顆之后，每次張開嘴說話，總給人一種滑稽感，同時，母親近幾年說話，就像嘴里有風。沒有想到，從拔牙齒殘根到高血壓難以止血，再到心臟缺血，看了一家又一家醫院，我心里越來越緊張……

現在，每天我醒來和睡前，都要專門觀察一下母親，她有時陷入深度睡眠，有時在夢境里發出囈語，有時靜靜閉著眼，均勻地呼吸……看著母親，想著我們終于可以做不吵架、互相體諒的母女了。一直以來，家里的每個人都脾氣暴躁，想不到，現在大家都能溫柔相對，母女之間充滿了不舍與牽掛。

如今，看著母親在廚房里走來走去，聽著案板、鍋碗瓢盆發出的聲響，我在心里祈求時光慢一些，再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