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當下，“新大眾文藝”是個熱詞。那么，新大眾文藝的大眾，是區分于職業身份呢，還是社會階層？或者都不是，是區分于專業與非專業？它與過去的群眾文藝，又有什么關聯？新大眾文藝的“新”，是“新”在時代背景呢，還是“新”在對過去大眾文藝概念的重組？或者都不是，是“新”于新的傳播形式和內容？它與流行的網絡文藝，又有什么關聯？

這幾個維度的問題，直接關系到人們對新大眾文藝的認知和評價。

我想，新大眾文藝的“大眾”指向可能比較寬泛，確實有其特殊的“新”處。它區別于學院派與專業派。無論是創作者、接受者、傳播者都應該有“大眾”的影子。因此，新大眾文藝指向那些大眾寫的、寫大眾的、寫給大眾看并且大眾真的愿意看的文藝作品。

從創作者看，大眾應該是區分于過去所謂的專業文藝精英，而不是區分于其他。“大眾”在這里不應該是過去“草根”概念的延續。“草根”是就職業身份而言，而“大眾”則是相對于專業的文藝工作者而言。只要他不是專業的文藝工作者，工人、農民、自由職業者可以是大眾，企業家、干部、教授也可以是大眾。所以，文藝機構的專業人員（專業作家、舞蹈家、戲劇家、演員、編輯等）就不屬于這里的“大眾”范疇；擁有文藝類專業職稱或專門從事文藝工作的人員也不屬于這里的“大眾”范疇。舉個例子，高校的教授們，如果是文藝類專業或從事文藝研究的工作，他們的作品就不能從創作者角度被歸類于新大眾文藝；但同樣一所高校里面從事其他諸如數學研究、物理研究、醫學研究的教授們，如果有一天心血來潮開始自己的文藝創作，那他就屬于新大眾文藝中的“大眾”。

從創作的內容來看，新大眾文藝當然應該選擇關系大眾并被大眾關心的題材。在實際的創作中，新大眾文藝創作者往往從自身的生活實踐出發進行創作。但是，那些產生廣泛影響的作品，往往在“個人性”中連通“普遍性”，引發受眾產生情感的共鳴。也就是說，新大眾文藝所寫的內容可以是個人的，但其中蘊含的情感應該普遍的。在這其中，蘊含著真正的時代情緒。

從傳播方式來看，新大眾文藝與傳統的文藝可能并沒有太多的區別。當前大家都是通過各種新的媒體和新的呈現方式來進行表達與傳播，吸引更廣泛的受眾來關注、肯定和參與。如果一定要說區別的話，可能新大眾文藝在這個方面做得更徹底一些。因為它的接受者主要是大眾，所以它更強調“接地氣”——甚至不是“接地氣”，而是它本身就屬于“地氣”的一部分。那種佶屈聱牙、過分講究現代派修辭的作品顯然不屬于新大眾文藝。

通過以上這些方面的厘定，我們對新大眾文藝的審美欣賞自然也應該有所側重——它主要是指非專業文藝人士創作的、關注大眾生活與心理的、借由新形式與新渠道傳播的、大眾能夠看懂并喜聞樂見的作品。在評價過程中，我們要更多地考慮這個作品是否符合新大眾文藝的特質。

如果我們要用傳統審視專業文藝家或者學院派人士所持有的視角來觀照一個新大眾文藝作品，去尋找其中是否有“行貨”的氣息，那么當下的很多新大眾文藝成果自然會有這樣或那樣的不足。但這并不應該影響對新大眾文藝的正向評價。對新大眾文藝應該有它自己的評價體系，與過去對專業人士創作的專業文藝作品評價體系應該有所不同。

當然，新的獨立的評價體系，并不意味著就可以完全只要“新大眾”，不要“文藝”了，并不意味著只要貼了新大眾的標簽，就可以將零分或三五分的作品端到桌面上。新大眾文藝也應該追求作品的質量，符合基本的“文藝”要求，達到基本的文藝水準。只是說，我們不能簡單地、粗暴地拿對專業人士創作的專業文藝作品的評價體系去同等地套用在新大眾文藝上。

那些長期在野外護林、從事盲人按摩、開著街頭小賣部的寫作者，那些農閑時拿起畫筆創作的農民畫創作群體，那些活躍于鄉村宴席間打春鑼的人，那些輾轉于農村集市和廟宇慶典表演戲劇與皮影的人、那些自娛自樂拍攝制作各種視頻的人，都是典型的新大眾文藝的創作者代表。對于其中的優秀者，我們要努力將他們發掘出來，把他們的優秀作品推介出去。

在這樣的維度上，新大眾文藝的創作者雖然可能是非專業的，但他們中的優秀作品卻有可能達到了專業的水準。實際上，專業與非專業的區分，是為了我們進行思考和論述的方便。在實際的生活中，就創作者而言，也是“專業中有非專業、非專業中有專業”，很難真正區分清楚。特別是在討論一個創作群體時，更容易出現這樣的問題。比如，網絡作家中有特別專業的作家，也有龐大的非專業寫作者。

因此，我們雖然從“非專業”這樣一個維度來定位“新大眾”，但也要看到理論探討和創作實際之間的割裂，認識到專業人士與非專業人士互融互通、相互影響的情形。唯有如此，我們才能準確把握新大眾文藝的真正內涵。

（作者系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