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雨:月亮的骨頭是鸚鵡螺
鸚鵡螺這名字很好聽,適合成為一篇小說的題目。
它長得也好看,有點呆萌,花紋奇特,每個看過的人都會喜歡它。
這種生物出現在五億年前,什么概念?兩億七千萬年后恐龍才在這地球生活,人的一世一百年,要活過五百萬世才能達到這個數。這么講,并不想重彈“人類渺小”的老調,只是覺得,人生是沒有意義的,這么講,也并不悲觀,正因人生的沒有意義,才顯出它的意義。
關錦沒看透這層,墮入到了虛無中,仰慕遠古的傳說:關于月亮的死而復生——任何將目光過于投注到久遠縹緲事物上的人,雙腳就會踩不穩地面,悲觀處事,凝滯不前。
關錦到底遭遇了什么,以至于活不下去,我沒有講,她為何非得選擇死,我也還沒想明白,她或許可以不用死,但我就是讓她死了,這是身為一名虛構書寫者的權利。
死后的她,不可能像月亮那樣重生,反而帶給活者以無限的痛苦,現實中這是徹頭徹尾的悲劇,小說中,它帶著一絲幽微的感傷。
那個遠古的月亮掉入大海,骨頭化為鸚鵡螺,數日后重回天際,這是澳洲某部落的真實傳說。初次聽到這傳說,我像被什么打了一棒,愣怔許久,如此富于想象力的說法,能想出它且代代相傳下來的部落,必然是一群有意思的人。
我的小說中大多是一些沒意思的人,他們身上總蒙著一層灰色的物質,普遍偏“喪”。這和我的個性有關,不大喜歡陽光、積極、情感濃烈的調子,骨子里是浸透著悲觀主義因子的。但仔細一想,似乎又不全然是,悲觀或樂觀,陽光或陰霾,只是一種相對說法,我愿努力去除對事物的評判,讓世界顯示它本然的樣子,去體驗它的各種給予,不下一個絕對的定義。
這在小說中卻又時而做不到,小說必然透露出寫作者的脾性、審美,里面的人物,他們的命運或多或少帶著寫作者此時此刻的心境。
所以,《鸚鵡螺》是一篇情緒低迷的小說。
在最初幾稿中還有一個外地來的女孩,和關飛同租一套房,兩人發展出了曖昧的感情。我的意圖是通過這姑娘帶關飛走出困境,但不知到了哪一稿,女孩不見了,女房東出現了,她和關飛有過兩次簡短的交流,沒為他帶來任何幫助。為什么那女孩必須得刪掉?因為作者人為設計的救贖是不牢靠的,關飛最后到底能不能被救贖,得看他自己。而女房東出現,我只為寫出那句話:我不知道人類到底怎么了,他們在弄垮別人,同樣不放過自己。
幾億年后,月亮最終是否真的會離地球越來越遠,在科學層面有待商榷,但這幅場景是很具文學性的:
到那時候,一到夜晚,世上只剩黑暗,所有人活在黑暗中,二十四小時依靠人工照明,月亮在宇宙中飄到不知名的地方,想必會很寂寞。
雖則《鸚鵡螺》是一篇情緒低迷的小說,但它的內核是理想主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