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山湖遇霧記

蛛網抓住橋欄，木棧道愛上了迷霧

為此站在橋頭的清潔工

有了臃腫的曲線

煙嵐中的旭日，像一枚蛋黃

白鶴一遍遍清唱，它想把她藏進巢中

為此它在樹冠上打開窗

黎明的疆域太大，恕我沿著

猜想的湖邊一直走，也無法走到

一枚果實的邊緣

霧氣沿著溪水流動，它嘩嘩響

霧氣漫過游動的山谷

它把一座木亭，推向明亮的山崗

幸好我把它當成了迷霧中的燈塔

幸好它高高在上，塵世的

萬種迷津，一直圍著它旋轉

幸好攝影師的高倍鏡頭

看見了它的軸心是一條涓涓細流

正從灼熱的裂谷中抽出

林區霧凇

唯黑乎乎亂石的堆積，它在的

地方，如同天空

游人在樹叢里亂撞，他們以為童話

有尾巴，捉到它的人要早起

才會成為迷霧中的奇遇者

白樺樹是一個新的奇觀，它身體里

的泉水仍然在響

落葉中的腳步，貪婪而頻繁

枯枝和落葉遇到的臉

與藏在霧氣中的臉，各有不同

它們已占領了自己的空間

掃著木棧道的人

混合著霜花、微風和樹林的聲音

混合著一把大掃帚撲打天空的聲音

被寄寓的使命不可言傳

一條溫暖的小路

慢慢伸進了搖蕩的世界末端

我知道你仍然在

像我橫空出世，在一個幻覺中

到處流連的身影

而我不可捉摸，無法被你發現

秋光初雪

柞樹暗弱，楓樹天真，白樺樹

蕭瑟獨立，疏不成林

它們枝葉媚惑，都有爭先恐后之色

初雪零星，都是念頭

它夾雜在萬樹叢中，斷斷續續

沒打算成為溪水的倒影

牧群醉心于悄悄移動

脊背披著一片云，它們藏起色彩

也藏起奔騰的雷鳴

短暫的一夜，細雪初降

都是一粒一粒撫心的絮語

攝影家的美，聚焦在某個源頭上

他看見的輪廓，正在遠處

一片片形成。他獲取的聲音

正吐出萬山洶涌的嫣紅

早晨

山荊樹落光了葉子，它在晨光中

露出來，兩只灰喜鵲

一前一后進入枯枝

那些掛著霜花的果實，密密麻麻

這個秋天狹窄的走廊

在收獲中出現了裂紋，它透出

一縷縷霧氣，灰喜鵲的跳躍

閃動著親密和挑剔的美

這是現實中，它身體里僅剩的權利

這對短暫停留在曠野中的翅膀

對生活懷著美好的記憶

它每天都從大地中分辨出這棵山荊樹

它們準時來聚會，分享果實

如果這棵山荊樹不存在，它們

會不會消失在另外一種現實之中？

如果一個短暫的清晨

僅為一對幻覺的心靈所需

在大雪來臨之前

它們會聽到誰一陣陣消逝的消息？

蜂鳥的幻影

閃爍的光影圍繞，蜂鳥

從一個幽暗的角落

沖向燦爛的前沿：一個神秘

而安靜的幽靈

穿過花叢、荊棘、顫動、不規則

……把閃爍的足跡

一次次留給虛空，使其從混沌中

恢復感知和敏銳

羽翼上，絢麗的色彩在掙脫

勾勒它的框架，有時

收攏身形，靜止，像沉浸在一場雨

剛剛停歇的片刻里

當它再度展開，其中是虛幻的

沒有任何我預料的情景發生

它的叫聲，也仿佛不存在

——那是一次次再度

飛來的蜂鳥，仿佛在寂靜外的天空

它已獲取了別樣的永恒

而另一個世界，充滿奇妙的玄機？

這一切如此寧靜，嚴謹，快樂

每一個細節都葆有分寸

——它獨自在享用

而它的想法，我永不可知

伐溪

馬群沖出落日，一片茂密的叢林

向河谷敞開

我厭倦的驅趕不僅僅是河水

還有激烈的落葉形成的風聲

它們有意控制的速度

在攝影機里像白云一樣懸停

它們無意完成的解體

像爆裂的星光一樣把自己揚起

這個瞬間過于急促

像深藏在大地中的迅雷，突然

就完成了一生的消逝

【北野，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理事。曾獲首屆孫犁文學獎、《民族文學》年度詩歌獎等。作品見于《人民文學》《詩刊》《中國作家》《十月》《散文》等。出版詩集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