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尋根”從未過時 在碎片化世界中重建連續性可能
6月6日,“尋根文學”四十年學術研討會在汨羅市召開。韓少功、李杭育、宗仁發、謝有順等30余位“尋根文學”作家及研究者共聚一堂,重新審視“尋根文學”的思想價值、美學成就及對當下文化建設的啟示意義。
6月6日,“尋根文學”四十年學術研討會暨“回望‘尋根文學’四十年”叢書第一次編委會在汨羅市召開。
20世紀80年代中期,中國文壇上興起“尋根文學”“先鋒文學”等文學思潮。其中,“尋根文學”致力于對傳統意識、民族文化心理的挖掘。韓少功于1985年在《作家》雜志發表《文學的“根”》的文章,后來也被看作文學尋根的宣言。他寫道:文學有“根”,文學之“根”應深植于民族文化傳統的土壤里,根不深,則葉難茂。
40年后,在全球流動加速、文化碰撞交融的今天,回望“尋根文學”,我們會發現它早已超越20世紀80年代那個特定的文學流派范疇,而是為現代人提供了一條回歸本真的路徑,以及一種在碎片化世界中重建連續性的可能,成為一種持久精神訴求。
“尋根文學”的價值,首先在于它對文化根脈的堅守與激活
韓少功《西望茅草地》通過知青視角展現的不僅是個人命運,更是對農耕文明倫理體系的解剖;莫言《紅高粱》將高密東北鄉的野性生命力提升為文化圖騰,酒神精神式的敘事顛覆了傳統革命歷史小說的范式。這些作品所呈現的,并非封閉的懷舊,而是對文化基因的創造性轉化。
在全球化與數字化的今天,城市空間日益趨同,但人們對文化認同的渴望并未減弱,“尋根文學”是扎根本土,又面向世界,讓文學在多元對話中找到自己的聲音。正如“尋根文學”代表作家李杭育所說:“下過鄉或當過知青的一批作家,對中國世界的二元結構感受很深,他們是站在世界文學的角度在談尋根,絕對不是保守、守舊的一派。”
“尋根文學”的價值,是對文化記憶的重新發現
韓少功的《馬橋詞典》以方言詞匯為線索,挖掘被現代語言遮蔽的思維方式;賈平凹商州系列的方言寫作,以陜南民間話語重構鄉土中國的精神譜系,使邊緣化的地域文化獲得敘事合法性真正的尋根,是一種更好地面向未來的文化重構。
中國作家協會全國委員會委員、《作家》主編宗仁發認為:“‘尋根文學’是中國當代文學發展中豐富復雜且具有開創性意義的道路。”它促使作家超越“向西方學習”與“向傳統尋根”的二元對立,建立起創作與生活的多層次結構關系,讓文學走向更具整體性的思考。
“尋根文學”的當代意義不在于為我們提供現成的答案,而在于激發我們對自身文化基因的思考與重構。在人工智能崛起、元宇宙概念盛行的今天,這種思考顯得尤為迫切。只有知道我們從哪里來,才能決定我們要向何處去。
正如廣東省作家協會主席、中山大學教授謝有順所言:“文學發展從來不是直線的,應該是曲折回旋、三步一回頭的。”對“尋根文學”的回望,并非簡單的懷舊,而是在時間沉淀中厘清脈絡——哪些作品具有持久價值,哪些觀念仍在影響今天的創作。“尋根文學”40年了,現在還有很多作家在尋根扎根、在挖掘傳統文化、發現鄉野民間的意義和價值。
“尋根文學”的價值,還在于對其個體精神的滋養
韓少功的《爸爸爸》以人類學、語言學為利器解剖楚文化;阿城的《棋王》在棋道中融入道家思想;李杭育的《最后一個漁佬兒》記錄吳越文化的變遷;王安憶的《小鮑莊》展現淮北鄉村的倫理世界……
這些作品所呈現的“尋根”過程,提供了一種敘事的連續性,通過對家族、地域、民族歷史的追溯,幫助個體重新編織破碎的自我認知。
當代“社會加速邏輯”要求我們不斷追逐新事物,卻很少思考我們失去了什么。“尋根文學”所蘊含的地方性知識、傳統智慧和非物質文化遺產,恰恰構成了對抗這種單向度發展的寶貴資源。
當然,強調尋根并非主張懷舊或復古。任何有價值的尋根都必須是一種創造性的回歸,如同T·S·艾略特所言:“不斷的回歸與重釋才是傳統的真諦。”我們需要的不是對傳統的簡單復制,而是如魯迅提出的“拿來主義”式的辯證繼承——既有批判的眼光,又有創新的勇氣。
在這個時代,需要尋根的勇氣。當高樓大廈拔地而起時,我們不能讓精神家園淪為廢墟;當信息爆炸淹沒日常時,我們需要文化記憶作為“救生筏”。“尋根文學”在當下的意義,正在于其提醒我們:真正的進步不應以傳統的斷裂為代價,而應建立在連續性的自覺之上。那些在20世紀80年代作家們重新發現的“根”,或許正是我們在這個時代能夠抓住的為數不多的“堅實之物”。岳陽市作協主席舒文治說:“這是對四十年前‘尋根文學’的深切之望,也是新時代文學一次意義深遠的尋思和探路——回望是為了更好地出發。”
在這個意義上,“尋根”從未過時,它只是變換了形式,繼續在文學與生活的各個角落悄然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