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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北京文學》2025年第6期|馬青虹:苔蘚
    來源:《北京文學》2025年第6期 | 馬青虹  2025年06月16日09:50

    馬青虹,1993年生,四川平武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巴金文學院簽約作家。作品見《北京文學》《詩刊》《民族文學》《上海文學》《四川文學》等刊,著有中短篇小說集《突圍》,出版有詩集《身體里的豹子》。

    導 讀

    “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苔蘚如此,青春時代隱秘難測方生方死的情感也是如此。我和女孩木羽偶然相識,她向我索取真心與愛情,我給不了她,退無可退,掐斷了聯系,直到她再次出現……

    苔  蘚

    馬青虹

    山城很熱,太陽直直地烤在身上,汗液很快蒸發,手臂灼痛,被一層鹽漬覆蓋。約好的順風車走錯了位置,我蹲在一棵小樹的影子里,鞋底仍在持續熔化。

    司機是本地人,典型的網約車型。電話一個接一個,車子左拐右拐左拐,在城里繞了一個多小時才上高速,抵達酒店的時候已經不早了。將背包扔在桌子上,我直接躺在床上,玩了半小時手機便睡著了。直到天黑我才醒,洗了把冷水臉出門。

    空曠的灼熱并未消失,酒店對面的小區門口傳來廣場舞的音樂,因為背光,舞動的身影只有輪廓。夜生活剛開始,燒烤攤上的吆喝不絕于耳。整條街道都被劣質烤串的氣味籠罩。

    選了一家有空調的烤串店坐下,扯了張紙巾擦掉額頭上的汗水,我才開始點菜。這里的人似乎并不怕熱,大都圍坐在室外,興許是早已厭倦了整個白天都困在空調房里,趁夜顯得相對涼快時,透透氣。

    室內就我一個人,吃掉的半條鯽魚和兩串雞郡肝緩解了饑餓。店內人少,老板娘上完菜后,坐在吧臺前,問我是哪里人。

    “要不,喝一杯?”我試探著地問道。

    她端著一杯啤酒過來敬酒,剩下的大半瓶都留在了桌上,又拿來一瓶沒開過的,算她請客。我感謝她的好意,但我的身體不允許我喝啤酒,自費要了一瓶白酒。

    “生意不好做。”她坐了下來,把自己的杯子倒滿。

    燒烤店的位置并不偏僻,但街道上的人和車都不多,亮著的路燈顯得有些多余,剛從門口進來的顧客顯得更多余。老板娘起身招呼客人,理了下包臀裙,手是貼著臀部曲線摸下去的。

    我坐在空調旁邊靠窗的位置,老板娘坐回了吧臺。見我和老板娘聊著,剛來的女孩也搭起了話。感慨天氣一年比一年熱的時候,在老板娘的提議下,兩人都坐了過來。

    兩個女性的酒量都不差,老板娘叫露姐,另一個叫木羽。木羽很開朗,符合她少數民族的身份,有一半的時間都是我們端著酒杯聽她講述。

    結賬離開后,我不知道去哪里,便接受了木羽的邀請。同露姐道別后,兩個人沿著河堤散步,時間不算太晚,但白日的炎熱已然消散不少,不時有風拂動頭頂的柳條。我貼著大理石欄桿伸開雙臂吼了一聲,聲音消失在寬闊的河面,沒有一點回響。

    風一吹,酒勁上來,我邀請木羽到我的房間喝茶醒酒,酒沒醒,我醒的時候已是第二天早晨。被子和衣服都落在地毯上,木羽的手搭在我的胸口。兩分鐘后,她也睜開了眼。沒有說話。

    吃過早餐,我表示要單獨走走。從酒店退房出來,我背著行李上了一輛出租車。上午的風已經開始熱起來,吹落汗珠的同時,也將我的心思吹落在長江里。一直想看的長江,不過是河床更寬流量更大的涪江。其中必然有相當一部分水是從涪江來的,從涪江上層層攔截的電站、水庫溢出的,我也是。都是流失的部分,未被攔截的部分。下游還有更多更大的水壩,但站在這里,我似乎就能看見大海,看見開闊,看見水更接近自然的狀態。

    我從涪江上來,走了二十年,終于走到了長江。和我一樣從涪江來的人,有許多已經走得更遠,抵達地圖上看來零零星星的島嶼,但仍有許多尚未抵達長江,還困在涪江的某一條小支流甚至連支流都算不上的無名小溪。

    回到涪江,已經傍晚,氣溫比山城低一些,但仍不時冒汗。在成都轉車時,收到木羽消息,約晚餐,她說與烤串店老板相談甚歡,我祝他們聊天愉快。

    打開出租屋的風扇,迎面而來的仍是熱浪。我決定到芙蓉溪里游泳,這是住處離涪江最近的一條支流。

    時間附著在淺灘的石頭上,整條河在某種情緒的支配下,開始茂盛,也開始衰老。

    路過一處深水區的時候,河堤上圍了一大堆人,我靠近了些。人群中間,一個頭發散亂的女子,和一個緊拽著女子衣角的年輕男子。女子半個屁股搭在欄桿上,半個身子探向了懸崖,只剩一只鞋子還掛在腳上,另一只鞋子提在男子手中。通過圍在旁邊幾個老太的勸解,大概得知二人是情侶,吵架后,女子便萌生跳河的念頭。

    見已有幾個年輕人上前勸阻,我便上前,朝著上游淺灘走去。一來既是當著眾人面做此狀,那便并非真正想要輕生。二是已有足夠的人阻止這一事件演化成悲劇,已不需我多做什么。

    果然,我還沒拐過彎,就聽見身后一陣呼聲,小情侶攙著離開后,眾人也紛紛散去。

    脫衣服準備下水時,木羽發來一張和烤串店老板的合照。我把剛脫一半的褲子穿上,坐在石頭上,把剛才發生的一幕簡要說了一遍,也發去了一張芙蓉溪的照片,照片拍到了我脫下的衣服。

    他們都對我未能到場感到遺憾,我表示祝福后,便放下手機蹚進河流。淺灘滿是石頭,爬滿了青春短淺而柔密的胡須——苔蘚。

    由于過于投入地感受腳底傳來的冰涼滑膩的觸感,我摔了一跤。那一刻,整個河面向我迎面撞來。我整個人被掀翻在水里,順著水流滑了三米開外才停下來。腳踝的疼痛讓我想要立刻跳起來,但理智告訴我,必須避免再次跌倒。

    疼痛稍緩,我再次注視這條河流。

    它一直在等待游泳者,等得滿身灰塵。但有人靠近時,它又總是以痛相待。

    晚間,木羽再次與我聯系,說“我心疼你”。我感到忐忑并玩笑道“你該不會想要我負責吧”。

    “我不要你負責,”她說,“我只想能和你做最好的朋友。”

    “我們可以做很好的朋友。”我說。

    “我要成為你最好的朋友,最好的。”

    “我不能確定,但是我可以保證,我們會是很好的朋友。”

    在是不是“最好的”、怎么才是“最好的”這個問題上糾纏得我有些頭大,我便索性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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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興許是新鮮感還在,其后的幾天,我們曖昧不明地互相問候,一切都很和諧,除了談及關于“最好的朋友”的界定。每當對方提出,我總會在心里不停地衡量,我的朋友們有哪些,關系最好的幾人是怎樣的相處模式。無一例外的是,他們從未與我界定過這個關系。

    “最好不是說出來的,每個人有自己的氣場,能成為朋友,說明氣場相互吸引,能成為要好的朋友則說明在很多方面能默契地同頻。能到這一步,自然也不需要再去強調某一概念。”我努力解釋道。

    “你都沒嘗試,怎么知道不同頻。”對方責問道。

    我嘗試同木羽更多地交流,但除了性,我大多時間都是在附和她的節奏。很多話題都像是對方塞進我嘴里的一塊蠟。反復的爭辯令我感到些許疲憊,但難得有一個人愿意主動靠近自己,我仍努力適應著,直到她向我索要愛情。

    “說你愛我,必須。”她命令道。

    “愛你”,我附加了一個調皮的表情包,算是給這一份曖昧一個交代。

    “這個不算,你必須說‘我愛你’,不能加任何表情包。”

    我不斷嘗試轉移話題,或者通過玩笑化解。但木羽似是鐵了心一般步步緊逼。我感到自己被逼到了一個無法再有任何退路的角落,只好狠心說了最不愿意說出的話,盡管它在我看來是滿帶尖刺的,但我知道我不說,情況會愈來愈糟。

    “我們還是做普通朋友吧。”我并不愿意說出任何一個容易刺傷別人的字。

    “那你為什么還來招惹我,”她說,“沒那么簡單,我告訴你,你等著。”

    “等什么?”惶恐和疑惑頓時涌上心頭。

    “周五晚上七點,我來找你。”

    “沒必要,你真沒必要這樣。”

    她沒有再說話,只是發給我一張車票截圖。

    之后幾天我們沒有再聯系,我也逐漸忘卻了這一事件,沉浸在一幅名為《苔蘚》的丙烯油畫的創作中,畫作主體已經完成了。近景是一個男人的背影,男人的影子投射在一堵紅磚墻上,影子變成了一簇簇苔蘚,稍遠處是一棵黃葉的銀杏,遠處的天空懸著一條曲折的河。

    周五下午,我正一點點雕琢剩下的細節的時候,手機響了。我的勸阻并未起效,她還是來了。我給木羽發了定位后也沒有心情再繼續作畫,簡單收拾后下樓,她已經到了。

    將她安頓在附近的酒店后,我帶她去了我常去的一家燒烤攤。老板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有一個總想偷偷學音樂的兒子,寒暑假都會在店里幫忙。我們喜歡的音樂風格相似,生意不那么忙的時候,他會坐在旁邊閑聊幾句。

    “這家店以前在街對面,店面很小,不得不擺在街邊。有一次,城管要收走他家的桌子板凳,老板帶著幾歲的兒子跪下都不行。幸好一個寫詩的路過,就住在那邊。”我側身指了一下旁邊的小區,“他說:‘人家一個女人家,帶著幾歲的娃娃都跪下了,你還要怎么樣?將心比心,如果是你老婆或者你父母這樣做你怎么想?人家就是想找口飯吃而已。你有你的職責,你好好說話讓別人收回去就對了嘛。’城管說:‘你是哪個?有你啥事。’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這時另一個城管認出了他,小聲勸阻后,兩人才悻悻離去。”這個事也是我和那個詩人一起在這家店喝酒時聽他說的,自那以后,每當不知道吃啥,大腦都會自動導航到這里。

    我沒給木羽倒酒,她也沒見外,自己倒上喝了起來。

    “談女朋友了?”老板上菜的時候打趣道。

    “朋友。”我笑著回答,點頭表示感謝。

    “最好的朋友。”她補充道,拿起酒杯同我碰了一下。

    她沒有再向我索要愛情。這讓我感到輕松了一些。飯后我帶著她在涪江邊散步,她提出到我家里看看,我說很亂,沒來得及收拾。

    “這畫的是什么?”她指著我還沒完成的畫中墻上的影子。

    “影子。”我倒了一杯水遞給她,沒想到她先注意到了屋子中間的畫。

    “影子為什么會有顏色?”她接過水杯追問。

    “那是苔蘚。”我說,“這幅畫叫《苔蘚》,我故意沒有給人上色,影子變成了苔蘚,這堵墻是他與世界的距離。至于銀杏樹,是為了撞色,遠處的河是芙蓉溪,上次你在山城喝酒時我給你拍過。”

    “你好奇怪。”她放下水杯,用手挑了一下我的下巴。

    我喜歡被形容為奇怪,把手放在她肩頭,說:“每個人都像河流一樣,內心布滿苔蘚,不是急水中漂動的長長的青苔,而是抹布一樣短茸茸的。等待一個游泳者到來,但是當那個人來時,踩著這一層截留著時間塵埃的苔蘚,就會很容易地被擁抱在表層的水,也就是肉體之中。但這種溫柔很短暫,來者很快便會被苔蘚之下堅硬的石頭撞傷,然后一瘸一拐地離開。”

    “表達愛情嗎?”她側臉看我。

    “也算吧!”被盯著令我感到不適,我把眼光投向畫。

    “那如果有人能平穩地蹚過苔蘚地帶呢?”

    “很難。”我上次就在芙蓉溪里摔了。

    “你摔了?怎么沒聽你說過。”

    “已經好了。”

    木羽非要看看我受傷的地方,我坐在沙發上扯起褲腿。她像撫摸嬰兒一般撫摸了我的腳踝,我正想起身時,她將嘴唇靠上了我的腳踝。

    家里被我們弄得亂七八糟,就連畫架都差點被摔壞,幸好畫沒有被弄壞。

    第二天我帶她在這個城市轉了一圈,下午六點將她送至車站后我才回家。她說:“我想試試你的深水區。”

    我說:“現在這樣就挺好的,那很危險。”沒等我說完她又說:“就這么定了。”

    “我只有一片淺灘,布滿苔蘚。”我婉拒道。

    “我會讓你愛上我的,你等著吧。”她不容置疑的語氣讓我感到頭疼,似乎再次進入了一個循環。

    接下來的時間,我一點點完善《苔蘚》,也嘗試接受她的提議,但每當她親昵地稱呼我時,我都會出現生理性的不適。胸口傳來的不適明確告訴我,我不愛她。但我又無法直接告訴她,只能在回避中扮演關心、惦念,或者連情人關系也算不上。雖然發生了實質性的關系,但我卻只能將她裝在朋友之列。

    女人的直覺不容小覷,她察覺了,并一直以進攻的姿態面對我。我無法忍受這樣反復的拉扯,這令我出現心緒不寧、胸悶氣短、手指發抖的癥狀,我只好再次勸說她,“我們還是只能做普通朋友,對大家都好。”

    聯系的頻率少了,或者說是我回消息的頻率少了很多。直到她說生理期遲遲不來。買了試紙一測,果然中獎了。

    “我想留下這個寶寶,我不會要你負責,我一個人養他。”

    “不是負責不負責的問題,站在客觀的角度,我不建議你這樣。首先我們注定不可能在一起,無法給他一個完整的家,倘若你非要這樣,我覺得對他來說不是好事。其次,對你來說,未婚而孕,不論是生活還是工作,都不會有任何好處。”

    “他也是生命,他也有活命的權利。”

    “注定是痛苦的生活也未必是他想要的吧,既然注定是痛苦的,為什么非要把他帶來這個世界。”

    最終,木羽還是不甘不愿地接受了我的建議,前提是我要對她好。我從不答應任何我不確定能否做到的事情,對她好,進行彌補,這是我能做的。沒承想,沒過幾天,她再次向我索要愛情,這是我做不到的。

    “你等著吧,我這周就來找你,我會死在你面前,我孩子沒了,我也去找他。我不會要你負責,你記得每年給孩子燒點紙,畢竟也是你的孩子。”

    “不用來找我,你也不要傷害自己,真沒必要。我說過,我沒有愛情,無法給你。”我沒想到她會如此極端,這令我感到惴惴不安。

    我不斷勸阻,木羽卻絲毫聽不進去,指責我騙她殺死了她的孩子。一連三天我都無法入睡,緊繃的神經令我的行動變得遲緩,虛弱得只能強撐著行走。索性我不再回復她的任何消息。她的語言重復而極端,我只好將她所有的聯系方式拉黑了。

    背著背包沿著芙蓉溪向上徒步了兩天,我整個人的狀態才稍微好一些,借宿時碰見了獨居老人老張。

    “兒子死得早,去年老太婆又跳河了,就剩我一個。”老張七十五,蹲在菜地里扯雜草。

    “怎么會這樣。”我也蹲下來,生出惻隱之心惋惜道。

    “兒子死在工地,倒是賠了點錢,老太婆得了那個背時鬼癌癥,錢花完了不說,疼得遭不住了最后跳河了。”老張指著身后的矮丘說,“就埋在那邊的。”

    老張很健談,也很看得開,將扯好的雜草堆在一起,說:“對她來說也是好事,反正醫不好,省得受罪,等我哪天活夠了,我也早點死,不給街坊四鄰添麻煩,也不麻煩政府,我留了點錢在村委會,等我死了,喊他們把我燒了就是了。人死了遲早是一把灰嘛。”

    扯完草后,我下廚炒了兩個菜,老張一個人久了,對我的到來很是高興,佝僂著身子從臥室拿出一個五升的塑料桶,非要跟我喝一杯。“這還是老太婆死的時候辦事剩下的。”老張擦拭酒杯的時候說。

    離開的時候,我還有點舍不得,決定以后有空多來看看。幫老張從超市把米扛回去后,我才背著包準備繼續徒步。剛走不遠,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了過來,我看了看地址,不是木羽那邊的,才接起來,期間她換過幾次號碼打給我,我都沒接。

    “張桐是不是?”

    “你哪位?”我疑惑道。

    “我是仙樹派出所的民警,你現在在哪里?”

    “請問有什么事嗎?”

    “你馬上到芙蓉溪仙人橋這里來一趟,一個女娃兒要跳河,我們勸了半天了,說必須要你來才得行。”電話里傳來一個尖銳的叫聲,我聽出是木羽。不由得一陣頭大,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

    我沒想到事情會演化到這個地步,心跳到了嗓子眼,撐得喉嚨生疼。等我到時,木羽坐在石質圍欄外警惕地盯著圍觀的人群。

    見我到來,她變得激動起來:“你不是拉黑我嗎?不是玩消失嗎?看我能不能找到你。”

    “你別激動,先回來,有事慢慢說,不要這樣。”我小心翼翼地靠近。

    “女子,有啥事過不去嘛,莫想不開,生命重要。”圍觀的一個大媽也開口。

    “有本事你就別來,是你把我逼成這個樣子的,你還我孩子的命。”木羽的眼眶紅了起來,這一刻我仿佛真成了一個殺人兇手,原本還在勸解的兩個民警也向我投來疑惑的目光。

    “你不要傷害自己,真的沒必要,我真的盡力了,但是愛不起來。”我再次重申道,也為了讓周圍人明白這只是感情糾紛。

    “不是愛不愛的問題,我不稀罕你的可憐,也不需要你在這里假惺惺,你騙我打掉了我的孩子。”

    “我從頭到尾都沒有騙過你絲毫,孩子的事,我明確說過那是我的建議,建議。”圍觀的人群也終于弄明白了事情原委,看向我的目光也紛紛重新回到木羽身上。

    “你別過來,我說了,我會死在你面前,你逃不掉的。每年今天記得給孩子燒紙,那也是你的孩子。”說罷她轉身便跳進了河里。

    我上前的同時,早已準備好的消防員也迅速上前,木羽沉入水里后,雙手又很快露出水面胡亂拍打。施救的消防員很快便靠近她了,但怎么都沒有辦法將她拉住。

    我也拿過一個救生圈跳進河里,慌亂地朝她游去。和消防員合力把我身上的救生圈套在她身上后,她卻以標準的泳姿游走了。我斜著漂了十多米后才在淺灘處上岸。還沒來得及擰干衣服上的水,木羽已經坐上出租車離開了。

    跟著民警到派出所將事情解釋清楚后,我才回到住處。

    坐在客廳里,獨屬于城市的夜晚開始了,燈光緩緩亮起,路燈處汽車尾燈組成了一條紅色綢帶,我的心臟緩慢平穩地跳動著,沒有情緒,沒有感知。

    我似乎再次遇見了芙蓉溪,觸摸到了那一層滿是灰塵的灰色苔蘚。腿部再次傳來痛感,如舊疾復發。我把目光投向還沒完成的《苔蘚》,在近景的男人背影身上也畫上了一層苔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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