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某次和友人閑談，從時下頻頻曝光的老賴，說到舊時鄉(xiāng)下的淳樸民風(fēng)。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鄰里鄉(xiāng)親之間，生活中相互都有個拆兌，借借還還是常有的事。一碗米，兩片藥，或幾塊零錢。你借了，總是想著要還的，或早或晚。細思起來，這背后除了人情往來，還蘊含著人類社會亙古不變的道德準則——誠信。那句“講借講還，再借不難”的鄉(xiāng)諺，就是懸在借者心中的道德律令。

很奇怪的是，我和友人打比方時，我們說的都是鄉(xiāng)下的老太太。也許在每個人的心中，都有這樣的一位老太太，她卑微、貧窮，卻善良，對別人施以的點滴之恩，總會念念不忘。

這就是小說中“蘭奶奶”的雛形。

然而在構(gòu)思這篇小說時，蘭奶奶的形象卻從慣常思維中跳脫出來，不知不覺地走向了“反面”：她來路不明，骨子里始終沒有融入棲身的村莊；她中年喪子，老無所依，卻拒絕當五保戶，而是靠討要那些被人遺忘的口頭債度過余生；她目不識丁，卻清楚地記得村民欠她兒子的每一筆賬款；她錙銖必較，揭開了人情世俗的遮羞布，也改變著村民們混淆不清的思想觀念。

和以往不同，創(chuàng)作過程中，縈繞在我心中的不是故事，而是人物。所謂“念念不忘必有回響”，蘭奶奶的兒子寶山這個人物形象，就是這樣日漸豐滿起來的。我對他的興趣甚至超過了蘭奶奶，不惜在他身上傾注大量筆墨。寶山自小不受管束，長大了不事農(nóng)事，投機倒把，一步走錯，最后病死在獄中。然而不可否認，他比那個走向山外的村莊走得更快，比生活在村莊里的人們看得更遠。他留下的不單單是一些來不及收回的賬款，應(yīng)該還有更多。我把他的死看做是一種“夭折”，透過他，我看到了許許多多踩在時代脈動上的人。而小說，自然也就有了些許那個時代的影子。

蘭奶奶死后，人們在她的遺物里發(fā)現(xiàn)了一張手繪的鄉(xiāng)村“地圖”。它呈現(xiàn)的不單單是村莊的嬗變，還有時代前進的步伐。而地圖上奇形怪狀的符號，無疑就是一種提醒。無論世事如何變遷，有些東西是不應(yīng)該被忽略和遺忘的。某種意義上，這些符號就是一種文字，承載著消散的記憶，傳遞著隱秘的信息，精準的記錄令人敬畏。

在寫作道路上求索多年，我也逐漸認識到，筆下文字表達精準，是寫作者的一種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