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嘉歡《索賠》:寫作與鏡子
有道是,三個女人一臺戲。在一篇一萬五千字篇幅的短篇小說里,要寫好這臺三個女人的戲,頗有一點挑戰。尤其是,這三個女人——陳因、聶晶和Lora,身份不同,性格不同,處境各異,串聯起了行業職場、裸辭考研、單身母親等當代女性的“死亡話題”。她們之間還有合作、對立、相互支撐又自我蒙蔽等微妙的情感迸發,把《索賠》這篇小說撐得內容豐滿,信息量很大,難能可貴的是滿而不亂,保持了敘事的節奏與節制,最終幾個話題以及人物命運都得到了落實。
作者呂嘉歡正在學習創意寫作,并且真的很想寫小說。她一入學就把她的習作拿給我看,我建議她在講故事方面多下功夫,沒想到一年多以后,她就寫出了《索賠》這樣有著復雜情節嵌套的小說。我在其中看到了她自身的經驗:職場、創業、辭職、考研……這些當代青年人的主流生活,也是主流困境。呂嘉歡沒有將這些僅僅作為個人經歷呈現在小說中,而是最大限度地將之對象化、客觀化,創造文學的對象而不僅僅是自我的對象。她的“泰格大樓”系列還有另外兩篇小說,都是刻畫市中心繁華寫字樓里的“辦公室牛馬”兼拉斯蒂涅式的人物,這些人物來自她所熟悉的生活,但熟悉未必能寫成小說,也未必下筆就能進入文學意象的書寫傳統中。我建議她閱讀陳映真的“華盛頓大樓”系列,她確實從中汲取了不少養分,而與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臺北相比,二十一世紀的上海,其空間意涵有更多需要應對的層面,尤其是對他們這代年輕人來說。《索賠》巧妙地在“大樓”之外引入了考研的主題,考文學系的研究生,就能從寫字樓對人的物質與精神宰制中解脫出來嗎?陳因是孤注一擲的,尋找“別處的生活”的價值或許僅僅在于尋找這一動作,而不在于找到了什么,它給了主人公拉開距離審視職業生活、職業伙伴的機會,這種審視激發了小人物的勇氣,使得《索賠》成為她的系列小說中最能激發情感共鳴的一篇。
陳因最后發現,聶晶以一起考研為幌子,欺騙了她的同情心。同情心在寸土寸金的城市里是個最大的異數,那么就把她的所作所為寫到考試的卷子里,“寫成了”就是索賠,“寫成了”也讓我們看到一個單身母親的恓惶與無奈。在城市里,女人們像鏡子一樣照出了彼此,寫作在這里也是鏡子,主人公最后的奮力一寫,成就了這篇小說重重映射的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