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 醒
一
我趕到滇東醫院時,看見姐夫躺在病床上,他雙眼緊閉,全身都插著白色的塑料管子。
姐姐立即從塑料凳上站起來,熱情地招呼我坐下。
姐姐說,來看一下就可以了,咋個還提大包小包的東西?姐姐接過我手中的一盒牛奶和半塑料袋蘋果、葡萄,放在床頭柜上。
姐姐自言自語:這鬼打病,咋恁個惱火?還好端端的,挑著百多斤豬菜回來,說是左眼有些花,腦殼有些暈。他跟小敏說,小敏立即就開車把他送到醫院來。衣服都來不及換,身上還沾滿黃泥巴,連指甲縫里都是泥巴。說倒下就倒下,那個嚇人,我們腿都嚇軟了。
我拉了拉姐夫伸在被子外面的左手,喊了一聲,姐夫,好點了嗎?
姐姐說,他大舅來看你了,你打個招呼嘛!
我看見姐夫微微睜開了眼,瞬間又閉上了,算是跟我打過招呼了。
姐姐說,在重癥監護室都一個星期了,昨天才讓搬到普通病房來。有5天,人任何反應都沒有,嚇死人了。
姐姐的女兒小敏說,到了醫院都還能走路的,我們跟醫生說他左眼有些花,腦殼有些暈,醫生就讓到眼科檢查,還指著視力表讓爸爸認。爸爸伸出右手就沒有縮回來,接著就暈倒了。護士直接把爸爸送進了重癥監護室搶救。
醫生說,因為搶救及時,手術很成功。
我說,那就好,只要沒生命危險就比啥都強。
姐姐已經60歲了,滿臉皺紋,頭發花白,但看我的眼神,還跟過去一樣。
我心里有些發酸。
姐姐抓起姐夫的右手,輕輕搖了搖。那手就像跟姐夫的身體沒有半點關系一樣,無精打采地晃動了幾下。
姐姐的心情有些沉重,她低下頭,不說話。病房里很靜,只有床頭的醫療儀器,發出滴滴的聲音。
忽然姐姐驚叫了一聲,快來看!你姐夫睜開眼睛了!
我和姐姐都連忙站起,奔到床頭,看見姐夫微張著嘴,眼睛呆呆地看著天花板。我高聲說,姐夫,我來看你了,好點了嘛!姐姐也高聲說,大舅舅來看你了,他恁個忙都來看你了,你跟他打個招呼嘛!
姐夫睜著的眼睛一動不動,整個表情,就像是因為我們的忽然出現,把他嚇呆了一樣。這時,我看見姐夫左手的食指輕輕地彎了兩下。姐姐驚喜地說,他有反應了,他在跟你打招呼,意思是讓你坐。我點著頭說,好的,我坐,我坐。
二
我在單位擔任著一個部門的小領導職務,整天忙開會,忙工作。一下班就忙著買菜做飯,一日三餐必須保證。
吃了晚飯,必須走走路,鍛煉身體,50多歲的人了,好多器官都在發出警示,這里不疼那里疼的。一去體檢,10多項指標亮起紅燈。我早已明白,人的一生,到頭來最根本的就是要身體好,心情好。如果身體都不好,心情怎么能好呢?
這個年齡段的人,就像是陀螺,被生活的鞭子一抽,還是呼啦啦地一天到晚轉個不停。盡管在偶爾的閑暇中,也會想起,在不遠的地方,有一個親人躺在病床上,年邁的姐姐不分白天黑夜照顧著他,幫他擦身子,幫他翻身,幫他端屎倒尿,給他喂水喂飯,可他不能動彈,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一晃兩個星期過去了。我得去看看姐姐、姐夫了。
我打電話過去。姐姐說,搬到康復科了,在1403。我說我到醫院來看看姐夫。
姐姐說,哎呀,你們也忙得很,就不要過來了。
我問,病情有好轉?
姐姐說,有的,可以吃稀飯了,左手也會拿東西了,就是右手右腳還是沒反應。
就你和姐夫在嗎?
是啊。小波出差去了,小紅要六七點鐘才送飯過來。小波小紅是姐姐的兒子兒媳。
有好轉就好,還不到20天就有這樣大的變化,算恢復得好的了。我了解了一下,像中風這種病,好多都是要一年半載才勉強能說話,勉強會走路,有些一輩子都恢復不了。像姐夫這種,估計最多半年就能說話走路。
就看運氣了嘛,要是像你說的,就太好了。姐姐的聲音充滿欣喜。
我說,我半個小時就到了。
你就空手來噶!什么東西都不要買,各種東西太多了。這些天,天天都有人來看望,全是老家的親親戚戚,小波小紅他們的朋友也有好多來看的,各種東西堆都堆不下。
我剛一進病房,姐姐就湊近姐夫的臉龐說,他大舅來看你了,打個招呼嘛!
姐夫看著我,他的眼珠已經活泛多了,啊了兩聲,又用左手指了指旁邊的凳子,又啊了兩聲。姐姐說,他在招呼你坐。我說,好好,我坐,你就安安心心養病,苦了一輩子,也該好好休息幾天了。你看,才20天,臉都變白了,紅潤多了。姐夫又啊啊兩聲,算是聽到我對他說的話了。
姐姐說,他只是不會說話,但心里是明白的。昨天他二姐夫來看他,就抽出一支煙來逗他玩,說好多天沒有抽煙了吧,來,抽一支!接著又掏出打火機,連煙連火遞到他面前,他啊啊了兩聲,伸手就把打火機和煙都打落在地上。他二姐夫又把打火機和煙撿起來,遞過去說,沒事的,就抽一支嘛,你以前不是經常說,一天一包煙,賽過活神仙嗎?你不想當神仙了嗎?姐夫啊啊兩聲,伸手擋住了他二姐夫的手,然后把頭歪向一邊,表示反抗。
我說,也好,這次住院,把半輩子都離不開的煙酒戒了,以后身體就更好了。
姐姐說,是的,煙酒對身體一點好處都沒有,費錢不說,主要是容易生病。醫生說,住在神經內科的許多病人,都跟你姐夫得的這種病差不多,90%以上的,都是喝酒抽煙的。你看,上次你送給他的好酒,有二三十斤,他都喝完一半了。本來我是不準他喝酒的,可他說一天累兮兮的,喝兩口輕松得多,解乏。我也不準他抽煙,可他說,一個人整天都在田里地里勞作,回到家里又要煮豬食喂豬,又要做飯給自己吃,再不準抽煙,還不把自己悶死。也倒是,我在城里幫小波小紅帶孩子,他一個人種著七八畝地,每年喂的豬大大小小都有二三十頭,你看像今年,喂著4頭大胖豬,都是二三百斤的,兩頭老母豬,還有兩窩小豬,20多只。單一天的豬草都要兩大挑,喂豬的洋芋、苞谷、蔬菜之類的,全是你姐夫種的,如果用錢去買,要好多錢???
姐姐頓了頓,說,你姐夫真的太苦了,他一個人在家,想喝點酒,抽支煙,我也不忍心把它給斷了。可是,卻害了他。姐姐的聲音里,充滿了愧疚。
三
我要離開的時候,站起身跟姐夫打招呼,姐夫把左手壓在右手上,啊啊著,好像要說什么。姐姐說,他是跟你說,他的右手不會動。然后又用左手指著他的右腿,啊啊著,姐姐說,他跟你說,他的右腿也不會動。我點著頭說,知道了,你就好好在醫院里養病,過一段時間就會好起來的。
姐夫的嘴巴有些歪,但我似乎看到,他對我笑了一下。我出門時,姐夫用左手向我揮了揮,跟我啊啊了兩聲。姐姐說,他跟你再見。我說再見。
我走到門口,姐姐跟了出來,她說送我到電梯口。我說不用。但姐姐還是跟著我,壓低聲音說,你人緣好,能不能想辦法私下問一下醫生,像你姐夫這個病,醫好了能不能走路?會不會說話?
我說,沒必要,醫生一定不會給病人下定論的。但據我觀察,姐夫這個病不算嚴重,一定會好起來的。姐姐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說,那就好。我是擔心醫到最后,又不會說話,又不會走路,像憨了一樣,那以后的日子咋個過?
姐姐又低低地說,這一折騰,我和你姐夫攢了一輩子的錢,全部送到醫院了。看來一定要很多錢的,咋個整喲!姐姐一臉愁容。
我的心情有些沉重,說,姐,不要著急,總會有辦法的。我們只能面對現實,你看醫院里那么多病人,有的得的是絕癥,好多病人的病情都比姐夫的嚴重,還不是在醫院里住著,我們只要盡力治療,一定會好起來的。
平時工作稍微輕松點的時候,我便會想起,在離家不遠的滇東醫院,姐夫躺在病床上,渴望著康復,他想說話,他想走路,可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他依然只會說一個啊字。
姐夫的右腿,倒是有了一丁點兒知覺,姐姐把他的左臂拉過來,架在她的肩膀上,在病房里訓練他走路。從病床到門口,再從門口到病床。只要姐夫依托姐姐瘦弱的肩膀,能夠跌跌撞撞地走上幾步,姐姐就會欣喜得一臉陽光,姐夫坐在病床上喘氣,姐姐也坐在病床上喘氣,但兩人的臉上,都掛著笑容。
那天我問姐姐,小波小紅經常到醫院來嗎?
姐姐說,小波經常出差,有時一出去就是個把星期,只要一回來,他都來看望我們的。白天他工作太忙,但每天晚上他都要打視頻來跟我們說話的。小紅也是忙得很,她不是前不久升為保險公司的業務部經理了嘛,更忙了。
那小玲玲怎么辦?
姐姐說,小玲玲2歲半了,小紅問好了,就在她們保險公司的旁邊,有個早教班,一年兩萬。小紅早上去上班時把小玲玲送進去,晚上下班又帶著小玲玲回家來。小紅每天都要做飯送來給我和你姐夫吃。我讓她不要送了,她工作忙,又要做飯送過來,還要帶小玲玲,半點閑暇都沒有。我給小紅說,醫院下面到處是館子,方便得很??尚〖t說,在館子里吃,又貴又不衛生。因為館子就在醫院旁邊,各種病人都有,擔心被傳染。小紅說,她估算了一下,同樣的飯菜,在館子里兩個人吃,一天至少要100塊錢,她在家里做飯,最多40塊錢。一天就可以節省60塊錢呢。
姐姐說,是呀,一天節省60塊,100天就可以節省6000塊,這么多錢,相當于喂兩頭大胖豬。你想,你姐夫這病,又不是一兩天能好的,說不一定得一年半載。唉!只是小紅太辛苦了。
我說,小波還是臨時工,小紅的工資也不太高,上次聽他們說,兩個人合起來,一月還不到一萬塊?,F在,他們的爸爸患了重病,小紅不得不精打細算,哪怕再累,她也情愿自己買菜,自己做飯,自己送飯。能省一分,就省一分。小紅做得很對。
四
我還在走廊里,就聽到姐姐的聲音:以前你對我很好,沒有打過我,要不我現在兩下就把你打趴在床上,你信不信?你說你信不信?接著就聽到姐夫啊啊啊的聲音。然后又聽到姐姐說,我打了就跑,你有本事就爬起來追我嘛!起來啊!有本事就爬起來追我嘛!
我疑惑,以為姐姐姐夫吵架了。
再走幾步,我又聽到姐夫啊啊啊的聲音和呵呵呵的笑聲。
我走進病房,姐姐說,你來啦,快坐!
姐姐說,我在訓練你姐夫說話,我一天都在跟他說話,我激將他爬起來追我。醫生說,一定要經常跟病人說話,一定要經常訓練病人走路,這樣才會喚醒病人說話、走路的功能?,F在你姐夫走路變化很大,我攙扶著他,慢慢走,可以從樓道這邊,走到樓道那邊,再從樓道那邊,走到樓道這邊。一個來回,恐怕有100米遠。
我說,太好了,然后蹺起大拇指,在他面前晃悠了兩下。姐夫啊了一聲,呵呵笑著,點了點頭。
你夸獎他,他很高興。姐姐笑著說。
你能走路了,很棒!恢復半年,你就能像過去一樣走路了,還可以下田下地,說不定還可以挑著100多斤豬草在地埂上行走。你說是不是?
啊啊,姐夫一邊說一邊點頭。然后,姐夫用左手扶著床沿站了起來,他的身子搖搖晃晃的,右手無精打采地耷拉在大腿旁。他用左手指了指耷拉著的右手,又指了指抖動的右腳,然后搖了搖頭。
他是在跟你說,他的右腿和右腳還沒有好,沒力氣。姐姐說。
姐夫咬了咬牙,右腳往前邁了一小步,剛要邁左腳時,身子立即往右歪,姐姐一個跨步上前抓住了姐夫的左臂,才把姐夫扶穩了。
嚇死我了,要是摔下去,那就糟糕透頂了。姐姐說,醫生一再強調,絕不能二次受傷。
姐夫皺著眉頭,狠狠地搖頭,使勁地甩動左邊的身子,想把姐姐的手甩開。
姐姐說,他生氣了,他是想把我的手甩開,單獨走給你看??墒乾F在根本不可能。
姐夫還在甩動身子。姐姐生氣了,高聲說,你再甩,我就走開,要是把腳摔斷了,你這一輩子就莫想走路了!
姐姐扶著姐夫坐在病床上。姐夫沉著臉,昂著頭,眼睛直直地看著前方雪白的墻壁,眼里濕濕的。一股晶亮的口水從他歪著的嘴角流了出來。姐姐扯過一張餐巾紙,立即把姐夫的嘴角擦凈。
五
也許是因為生病的緣故,姐夫變得很敏感,動不動就哭。
中秋節前的一天,我買了一盒云腿月餅去看望姐夫。為了買月餅,我排了兩個小時的隊,終于買到了一盒剛烤出來的、熱乎乎的、又酥又香的月餅。我撕開封紙,把一個黃生生的月餅遞給姐夫,說,明天就是中秋節了,我買點月餅來,提前給姐姐姐夫過中秋節。
姐夫用左手接過月餅,對我笑了笑,啊了兩聲,像是表達感謝。然后他一口咬下去,那個圓圓的月餅就變成了半圓。姐夫吃得很香。我看著他,心里很溫暖。姐夫伸了伸脖子,咽下那一大口月餅,然后昂著頭,看著天花板,鴿蛋大小的喉結上下滾動著。
我說,姐夫,吃慢一點,小心噎著。
姐姐連忙端起杯子里的溫水,用勺子舀了一勺,遞到姐夫嘴邊,笑著說,聞著就香,慢慢吃嘛,又沒有人跟你搶。
姐夫沒有喝水,而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兩顆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滾落下來。
我一下蒙了。姐夫哭得太突然。我驚奇地看著姐姐說,咋的?
姐姐搖了搖頭,頓了頓說,估計是他想到了以往的中秋節,都是在家里團圓的,而現在他卻躺在醫院里,他可能有些難過。
我點了點頭,輕輕拍著姐夫的肩膀說,有啥傷感的?你這點病算啥?我們單位有兩個同事,也是得了你這種病,半年后就回來上班了,都挺精神的,跟好的時候沒兩樣。放眼全國,又不是你一個人得這種病。明天,小波小紅小玲玲來醫院陪你過節,還不是跟在家里一樣。
姐姐說,就是嘛。
姐姐用餐巾紙輕輕擦去了姐夫臉頰上的淚水,姐夫啊了兩聲,點了點頭,把手里的那一半月餅一口吃下,然后又用手掌抹了抹嘴角的月餅碎末,用舌頭舔到了嘴里。
我驚喜地說,姐姐,你剛才有沒有發現,我姐夫用舌頭把月餅的碎末舔到了嘴里,舌頭還很靈活的。只要舌頭靈活,說話就一定沒有問題。
姐姐一個勁說,那就太好了,那就太好了。
姐姐輕聲對我說,這幾天曉得咋個了?動不動就哭。前天小敏摘了一食品袋蘋果提來,又大又紅,好得很。小敏拿了一個削了皮遞給他,說,爸爸,你種的蘋果太好了,又大又紅,你吃一個嘗嘗。
他笑瞇瞇地接過蘋果,咬了一大口,還沒咽下去,就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差點噎著。跟今天的狀況一模一樣。我勸他說,哭啥子呢?你種的蘋果恁個好,要高興才對??!你是不是擔心那100多棵蘋果樹沒人管?你就盡管放心,你的大閨女小敏本事可大了,她會管起來的。你更別擔心你的那二三十頭豬,小敏每天都喂著的,一頓也沒有讓它們餓著。
小敏笑著說,爸爸,你就放心,家頭的事情有我呢!
也不知是哪句話說錯了,你姐夫哭得更傷心了,鼻涕眼淚的,用了我半包紙。姐姐笑著說。姐夫也笑。
怪得很,可能生病的人想法多。我跟他結婚40年了,從來沒有看他掉過一滴眼淚。姐姐說。
姐夫指著月餅,又指了指姐姐,指了指我,意思是讓我們也吃。
我連忙點頭。
姐姐對我說,你一天恁個忙,一定要注意身體,好多事情,能做多少就多少,盡力就行了,千萬不要去拼命。這次你姐夫說倒下就倒下了,我也看明白了,以后我和你姐夫絕對不能像以前一樣,不分白天黑夜地干活。土地給小敏家去種,也不喂豬了,累得很。就請人幫著管理一下那100多棵蘋果樹,門口那一兩分土地,種點蔥、蒜苗、芫荽之類的,夠生活就行。哎,要是人的身體壞掉了,一切都等于零。
姐姐又說,你姐夫是初中畢業的,他不會說話,我就想到讓他寫字,本子和筆我都準備好了的,可是他右手根本握不住筆。我轉念又想,還是不能讓他寫字,我要每天訓練他說話,喚醒他的說話功能。畢竟,寫字麻煩,說話方便,一張嘴就行。他舌頭還靈活,他一定會說話的。只要不停地跟他說話,說不定哪天,你姐夫一下就會說話了。
六
太陽很好,姐姐說,我們推你姐夫下樓去接一下地氣。
姐夫啊啊著表示贊同。
一路上,姐姐看見什么,就教姐夫說什么。
花,汽車,人,燒洋芋,官渡粑粑,藍天,太陽,白云,小貓,小波波,小紅紅,小玲玲,你叫范家強,我叫劉平英……
姐夫一臉的開心,他不停地跟姐姐說話,可發出的聲音,卻是“啊啊啊啊”的字眼。
我和姐姐的眼里都流露出失望和哀傷。
但我說,姐夫的精神狀態很好,要不了多久,一定會說話的。
姐姐幽幽地說,我想也會的。
七
一天,我剛吃完飯,正準備約上妻子一起去醫院看姐夫。姐姐忽然打來電話。姐姐的聲音激動萬分,分明帶有哭腔。
我慌了,忙問,姐姐,你慢慢說,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好一會兒,姐姐才說,你姐夫會說話了!你姐夫會說話了!姐姐在電話里哭了。
我說,姐姐,這是天大的好事啊!你就別哭了,姐夫說什么了?
姐姐止住了哭聲,哽咽著說,你姐夫連續說了三聲:謝謝。
(作者:劉平勇,系云南省昭通市作協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