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文學》《當代》《十月》《北京文學》《中國作家》《青年文學》: 眺望遠航的燈塔
近期掃描的新刊中,作家以筆為燈塔,在代際更迭與歷史回響中,打撈文化基因的韌性。他們的寫作或照亮歷史的深淵,或刺破現實的迷霧,或在技術理性的沖擊中重新確認精神的航向,在時代的浪潮中刻下一個個不容忽視的文學坐標。
代際中的精神航標
民間傳奇和歷史故事里蘊藏著無盡的能量,那些因時間流逝被掩藏的故事再次被作家發掘。馬原的長篇小說《九路馬堡的誘惑》(《十月·長篇小說》2025年第2期)以“故事群”的方式呈現,組合西南邊地的神話傳說與童話寓言,展現出有特色的富饒文化圖譜。在《人民文學》2025年第3、4期連載的范穩的長篇小說《青云梯》,以滇南吳陳兩家的家族史為軸,以邊地視角重寫近代史中的家國情懷,再現滇南百年歷史變遷。邢慶杰的長篇小說《白光》(《中國作家》2025年第3期)則將目光投向民國時期的魯西北平原,以少年孫振江制伏巨蛇的壯舉拉開傳奇序幕。在民間傳說、集體記憶與時代變革的互動中,少年成長故事由鄉土中國向革命敘事延伸。
遠去的歷史時期傳來時代的回聲,20世紀90年代的中國,無數人在時代轉彎處面臨平衡的問題。談波的長篇小說《海邊列車》(《當代》2025年第2期)對東北工廠生活進行再書寫,聚焦個體在呼嘯的時代命運中如何實現精神突圍。韓東的中篇小說《曠日持久的斗爭》(《北京文學》2025年第4期)關注90年代都市知識分子的情感困境,這對戀人在親密關系中的交鋒揭示出時代價值的多元化。索耳的中篇小說《夜迢迢》(《中國作家》2025年第3期)以世紀末的深圳為背景,書寫外來青年打工者在充滿混亂與機遇的時代與混沌青春揮別。
新舊社會更迭帶來的代際問題受到關注。鐘二毛的短篇小說《謝辭辭》(《青年文學》2025年第3期)通過姓氏爭奪,揭露傳統宗族觀念與都市新倫理的沖突。潘逸飛的短篇小說《他們游過泳,他們撒過謊》(《北京文學》2025年第3期)借養子身份困境探討創傷在代際間的傳遞與修復。凡一平的中篇小說《鞍馬山的清明》(《十月》2025年第2期)在祖孫三代守護山間孤墳的輪回中治愈創傷,家族精神得以淬煉和傳承。這些作品中家族的根系在新舊間撕扯,有的沉淀為傷疤,有的則長出新枝。
傾聽暗處的聲音
看見被忽視的群體、聽見暗處的聲音,是文學寫作的應有之義。正如王蒙在散文《文學和語言的魅力》(《北京文學》2025年第3期)中所說:“文學用善良戰勝了邪惡,用文化戰勝了暴行和黑暗?!痹凇懂敶?025年第2期中,居于社會暗角的邊緣群體被照亮。當父母衰老,“來自星星的孩子”長大成人后該如何在社會生存?李燕燕走訪孤獨癥患者家庭,在非虛構作品《長大的他們——大齡孤獨癥患者的社會融合之路》中作出回答,如何解決社會接納缺失的問題,是對整個社會的共同考題。董夏青青的中篇小說《理解萬歲》以盲人按摩院為切口,探討健全人與殘障群體之間共情與理解的可能。相較于因生理原因的相互區隔,現實中人與人之間的隔閡往往更為隱蔽。駱平的中篇小說《這世間所有的飛禽走獸》(《人民文學》2025年第3期)中老宋與周啟森相識多年卻并未完全理解對方,只能從不同的言語中拼湊周啟森的形象切片。何玉茹的短篇小說《隔壁》(《當代》2025年第2期)以一墻之隔的鄰里關系隱喻人際關系的隔閡,一墻之內是家庭內部的情感錯位,一墻之外的魯大鳳一家則暴露出底層群體在現代化進程中的社會錯位。書寫跨越言語、猜忌和冷漠,渴望真正理解他人,這些作品某種程度上觸及了現代社會的普遍精神境遇。
在當下時代,關注那些居于幽微地帶的女性的命運與困境,愈發成為寫作潮流的趨勢之一。馬金蓮的中篇小說《一小片綠》(《中國作家》2025年第4期)中妻子被默認為照顧患病公公的天然人選,小說細膩地描摹了日常生活中的性別困境。同樣關注女性在家庭中的隱形勞動的是常芳的中篇小說《北斗指向西南》(《北京文學》2025年第4期),主人公在職業化名,以及作為母親、妻子、女兒時的不同名字中不斷“分裂”自己,逐漸喪失自我。朱婧的短篇小說《當我綻放時》(《人民文學》2025年第3期)通過女性身體的變化,探討權力、性別與階層的復雜糾葛。云舒的中篇小說《支山》(《人民文學》2025年第4期)里,金融從業者章小溪總是被貼上“縣長女兒”或“陳玉偉妻子”的標簽,但她仍從權力場域與種種標簽中勇敢地突圍。女性的困境從未消逝,但她們的覺醒如同暗夜中的螢火,倔強而富有生命力。
駛向未知的遠方
文學如燈塔,照亮人類文明之舟,隨科技浪潮駛向未知遠方的道路。古宇的中篇小說《形莫若就》(《北京文學》2025年第3期)中,主人公面對職場裁員和經濟壓力,試圖通過自媒體創業尋找出路,這樣的書寫構成了技術時代普通人的縮影。何許人的短篇小說《兼職兒女》(《當代》2025年第2期)設置了一個“虛擬親情”的情境,資本將情感量化,付費陪伴背后折射出現代社會的情感荒漠。曉航的短篇小說《機器回眸》(《十月》2025年第2期)與閻雪君的中篇小說《真頁西雙人復》(《中國作家》2025年第3期)呈現了對人與機器共生的不同想象。前者探討科技在填補人類情感空缺時的局限性,后者設置了一項芯片拷貝技術,以科技的入侵詰問著人類在技術狂飆時代的生存本質。
寫作者的目光不止停留在當下日常,還投向遠方的天地。在全球化的世界,個體被拋向陌生的文化疆域,與不同的文明發生碰撞。在湯成難的中篇小說《收集詞語的人》(《當代》2025年第2期)中,藏區牧民巴索與外來者田無字的相遇,編織出一場語言與心靈的對話。不同文化的交流也存在芒刺,錢佳楠的短篇小說《阿米拉》(《青年文學》2025年第4期)圍繞跨國戀情,展現了跨文化交往中的信息不對等。在淡巴菰的散文《風落兒》(《北京文學》2025年第4期)中,洛杉磯跳蚤市場的舊物江湖形成了一個流動的“臨時共同體”。在流動的現代社會中,作家關注著如何在不同文化的夾縫中找到歸屬感。
回到文學現場,不同代際的作家帶來新的實驗探索與可能性。小小說《狂妄》(《北京文學》2025年第4期)是阿乙對文學文體的積極探索,5篇“效仿經典”的小小說并置生發出別樣的閱讀體驗?!度嗣裎膶W》“新浪潮”專欄、《十月》“小說新干線”專欄、“創寫新力量”專欄和《北京文學》“新人自薦”專欄共同推出金暉、張樂其、潘虹、王陌書、刑雋雨、汪韻然、原寧辰、徐思煒、趙汗青和萬小川十位青年作家的作品,以年輕一代的眼光帶來對時代富有新質性的感受和體認。
今天,我們依然需要文學的燈塔,用人文精神的燭照抵御虛無。穿行在記憶與現實之間,在駛向未知的航程中,這些文學的微光提示我們,堅持對社會現實與人性本真的書寫何其重要。
(作者系北京師范大學中國現當代文學專業碩士研究生)